生命之塔(无限)(93)

作者:镜飞


到了这一步,顾不得那么多了,荆白迅速抬脚,用小腿绊住柏易僵立在原地的腿,免得柏易挣脱他。至于手上,他自觉已经用尽全力,却阻止不了柏易的挣动,手心的些微湿润,甚至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柏易浑身都在颤抖,荆白心一横,就着现在的姿势,仰头用力向柏易的头撞去!

这一下撞得极重,随着“砰”地一声闷响,荆白后脑传来尖锐的刺痛。他眼前金星直冒,也不知柏易现在状况怎样。

不说有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肯定是有了……

他自嘲地想着。背后,柏易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却没有对荆白的动作给出任何回应。

荆白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孤零零站在半空中,脚下没着没落。

静了片刻后,荆白试探着呼唤柏易的名字:“柏易,柏易?你醒了吗?”

柏易站在原地,他的身体变得平静,没再发出哪怕一下挣扎,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回答。

这不是正常的反应,那一瞬间,荆白感到彻骨的冰冷。他的心像陷入了无底的沼泽,不断往下沉。

他忍住后脑绵长的剧痛,保持着双目直视前方,微微偏过头去,试着去听柏易的呼吸。

耳边一片安静。

背后的人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痛苦地喘息了,荆白甚至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他死了吗?

就这样,在他背后,站着死去了吗?

理智告诉荆白,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挣脱柏易,跑出这片竹林是唯一的办法。根据之前估算的距离,再跑一分钟,他就能逃出去了。

可柏易的手还握在他手上,温暖的热度停留在他掌心。这当然可能是残留的体温,可是荆白总有种感觉……

他还活着。

荆白看了一眼柏易右手握着的手电。

现在的情况极为尴尬——如果柏易现在没有意识,荆白连强行将他带走也是不能的。一个轻举妄动,柏易握着的手电就会掉落,他照着的那一边的人影就没有顾忌了。

但荆白右手中微微发烫的手电也在告诉他,时间是有限的,手电的电量耗尽之前,他必须出去。

荆白长长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冷酷的理智苏醒。

他决定尝试最后一次。

“柏易。”

“柏易。”

“柏易!”

他连着叫了三次柏易的名字,身后的人没有给予丝毫回应,连身体也没有移动半分。

荆白又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从方才起,他就觉得胸口一阵紧缩,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他胸腔里的空气,连唤柏易三声不应之后,这种窒息感变得更剧烈,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这不对……他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荆白抽了口气,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他先松开了绊住柏易的小腿,试图从这个纠结的姿势中将自己解脱出来——腿倒罢了,最难挣脱的,是柏易紧握住他的手。

或许是两只手握得太久,荆白的右手已经近乎麻木了。

他感觉到指缝间异常滑腻的触感,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一向修剪整齐的指甲,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刺破了掌心。

果然是麻木了,他竟然没觉得疼。

这时,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荆白确信不是被自己牵动的,是柏易自己在动!

在大脑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荆白的手已经立刻握了回去。他愣了一下,急促地问:“柏易?你醒了?”

柏易没说话,荆白感觉到他的手指艰难地在自己掌心划了划,停了片刻,又划了划。

荆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见柏易另一只手还能握住手电,心里已有决断。

他向来果断,这时只对背后说了声:“拿好手电,走了!”

荆白松开柏易的手,在他小腹处摸索了片刻,将自己的手环到柏易腰上。

事急从权,这时也顾不上冒不冒犯了,活着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借这个姿势,他直接半背着柏易往前走。

刚走了没几步,他就听见背后的柏易叹了口气。

那是一声很深、很长的叹息,像是包含了千万种愁绪。月下林间,竹影摇曳,不知是不是被环境影响,荆白的心里也跟着升起几分酸楚之意。

柏易的手指又在他掌心划了一下,紧接着,胸前的白玉忽地传来一阵清凉,像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倏忽便冲走了荆白那不知何处来的愁绪!

那情绪不是他的!荆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这时,他背后的柏易忽然说话了。

他听见柏易关心地问:“怎么了,你很冷吗?”

那声音和他平常说话的语气一点差别也没有。荆白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

柏易“哦”了一声,他好像在找话题似的,忽然又说:“路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掌心又被划了一下。

荆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一边轻轻回握回去,一边语气平常地道:“什么话?”

他一心多用,还得半背着柏易这么个比他还高一点的人,却像是一点都不费力,前进的步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木鼓响,人头痒……”

冰凉的呼吸落在颈间,让那处传来几分不适感,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挠着。

低柔的语声落在他耳边。

“你的头,痒不痒?”

这一刻,荆白心中一片雪亮。

这就是柏易之前听到的问题!

他脚下的步伐变得更快,口中斩钉截铁地答道:“不痒!”

答完这句话,他发现背后的柏易变得比之前重了,每多走一步,就要付出比上一步更多的体力。

荆白定住心神,他知道,这时越急越容易出错。

柏易被提问时竭尽全力,已经为他拖延了足够多的时间。现在到了最后一段路,该他带着柏易走了。

听见他的回答,那声音又叹了口气,荆白无比清楚那愁绪并不是自己的,可理智再清楚,心中却不由跟着泛起波澜,这一回,连白玉自带的清凉之意效果都减弱了不少。

那些不属于他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江倒海,越来越强烈地影响着他的理智。

脖颈后面,微微发痒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柏易”紧接着问:“你的头,痒不痒?”

这一次回答时,荆白已经感到自己并不想说出否定的话,短短两个字在嘴边徘徊了一阵,他才答道:“不痒。”

说完这两个字,脚下正好拐过一个弯,荆□□神一振,连变得混沌的神智都清醒了许多——他看见了这片竹林的出口,就在不到百步之外的位置!

荆白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加快脚步,眼看出口近在眼前……

“咚咚!”

从小路出去时,他和柏易一起听到的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了耳边!

那声音依然清越,却不那么明亮了。

第一次听到时,音量之大,让两人如闻惊雷,在那般危急的情况下,都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片刻。这次的音量却明显小了,不知是不是他们走远了的缘故。

而他脑后的声音,在此时却变得无比地清晰,仿佛胸有成竹,已经带上了笑意。

那已经不是柏易的声音了,而是千百个重叠的声音。

“路玄——路玄——”

“木鼓响,人头痒——”

“你的头,痒不痒?”

脖子后面,好像有无数双手在轻轻地触着他,那痒意犹附骨之疽,根本无法忽略。

荆白的双腿麻木地往前走动,愤怒、悲伤、思念、后悔……无数复杂的情绪掀起巨浪,在他胸口翻滚着。

他现在明白了柏易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和这提问对抗的感觉,就像以人力对抗潮汐。即便意志坚如铁石,在铺天盖地的浪潮前,也无非是多坚持一时半刻罢了。

肯定的答案在他嘴边,仿佛马上就要冲口而出,可是竹林的出口,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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