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449)
作者:镜飞
外面站得影影绰绰的纸人们也跟着欢喜无限,像是你传我、我传他一般,声浪一层层由内向外,纷纷欢呼道:“走咯——喊山去咯——”
抬着季彤的纸人们齐齐地举步,将她抬出了房门。
落在队伍最末的纸人大汉将手中的钢叉高举起来,手中不断摇晃。叉上的铜铃不断碰撞,发出声声脆亮的声响,连门外浪潮一般的欢呼声都无法完全淹没。
纸人来时队伍安静严整,走时却欢欣鼓舞。罗意追出去,想记住他们的去向,可他们像潮水一般涌过罗意身边,挤着、碰着、挨着他,让他跌跌撞撞。整个队伍更是热闹得几乎没有队形可言,有的走着,有的蹦着跳着,唯一相同的,便是个个喜气盈腮,笑容满面。
罗意在纸人队伍中被晃得眼花缭乱,他仍在尽力追赶,可纸人们的动作频率渐渐也变了。方才看到的,手舞足蹈的,蹦着跳着的,正常走着路的,所有纸人的动作都加快数倍。
罗意根本无法再跟上,而且它们骤然加快的速度,使得原本就无序的队伍更加拥挤。
罗意几乎被挤到地上,排成队的纸人的体型通常比他矮小单薄许多,这样的动作下更是挤倒无数。但它们像是根本不在意,剩下的只管成群结队,笑着叫着,从罗意和其他的纸人身上直接踏了过去。
这些东西纵然是轻飘的纸人,但体型到底也有正常人那般大小,多少也有些重量。罗意眼见着追不上前面抬着季彤的纸人,才不得不追着后面的队伍,却又被其他的纸人推倒在地。
凌乱纷杂的脚步踩踏在他脸上,他为了安全,不得不护住自己的头部,后来的纸人又被不断挤倒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欢呼声渐远,连铃铛声也听不见了。罗意感觉自己浑身像被踩得移了位,挣扎了好半天,不知是不是把骨头都正了回来,才艰难地支起来上半身。
可这时,道路上已经空荡荡的了。
持着钢叉的那五个纸人,被他们抬着的季彤,欢欣雀跃的纸人大队伍,都已经消失无踪。
罗意在这万籁俱寂中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刚才被纸人们营造出来的热闹,简直像是一个荒唐的梦。等冰凉的月光照到身上,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何时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七彩纸屑。
罗意茫然地伸手,从身上摸了一两片,仔细验看,方看出这都是些什么——黑漆漆圆溜溜的,是画的纸眼睛、白色的是一片耳朵,甚至手指……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将身上的纸屑拍打掉。
这些应该都是方才那些挤挤挨挨的纸人的碎片!
那些欢呼雀跃的纸人,就这样从被挤倒的纸人身上踏了过去,将它们都踩碎了。
哪怕已经过了好一阵子,罗意描述起那个场景时,语气依然是飘的。他的神情十分恍惚,最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叠纸片:“我带了点纸屑过来,以防万一…”
白恒一接到手里,分了一些给荆白,两人凑在一起研究这些零零散散的纸片。
罗意当时整个人发懵,回过神来,又急着来找他们俩,只是从地上随便捡了一些碎片。两人此时摊开来看,有些是零散的衣服的,有些眼睛耳朵的,有的好像是面部的,拼凑不起来,也不好辨认。
白恒一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到他面前,道:“你摸摸看,是不是一个材质?”
荆白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固然知道白恒一是纸人,可听到他说“材质”,把自己形容成个东西,心里还是老大不舒服。
白恒一见他没反应,还纳闷地歪了歪头。荆白抿着嘴唇,试着上手抚摸了一下,发现地上那些纸屑的手感明显粗糙许多,便道:“不一样。这些纸屑很糙,用料应该很差。”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为什么罗意在踩踏中幸存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这些纸人用料和制作都不好,多半结构松散,因此一踩也便碎了,但罗意并非如此。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有效信息,毕竟他们白天的时候,连这些纸人大约是从哪个地方来的都猜到了。
不过,说到这里,荆白就想起了一件事。
白恒一在一边回想了罗意说过的流程。对于那些纸人的举动,他隐隐约约有个猜想。但问题是,按这个思路,并不能推测出季彤的去向。
去向的线索是给了,纸人们欢天喜地地说要去“喊山”。可白恒一把脑海里的记忆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没想起来“喊山”是什么习俗。
两人同时抬起眼睛,目光相对之时,白恒一先笑了:“你想到什么了?”
荆白从来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对着他就更没有了。就算目前没有把握,告诉白恒一也没有什么,便道:“不太确定,是关于纸人去向的猜测。”
白恒一眼睛一亮,道:“正好,我觉得我可能猜到了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俩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罗意就只能站在一边发怔。他是上门来求助的,见白恒一和荆白在商量,心里再急,也不好再上前催促,只能继续在自己的脑子里翻阅回忆,生怕遗漏了能救季彤性命的线索。
“你说……他们在唱戏?”荆白诧异地道。
白恒一点了点头,说:“听上去有些荒谬,我不能说很有把握。但确实很像。”
罗意描述中,说了好几回纸人走路和舞动钢叉的样子。他多次提到这点,白恒一心觉有异,索性让他模仿了一下。
罗意一学出来,他就觉得不对了。这些纸人,尤其是为首拿钢叉的那几个,无论是行进的步伐,还是来回舞动钢叉的动作,甚至包括他们说的话,白恒一都觉得略带刻意和夸张感。这不像是正常说话的节奏。
昨晚的金童和玉女虽然来时也一直在哭丧,但是并没有那种“表演”的感觉。这样一比,进了屋的那几个纸人,一套流程下来,简直是唱念做打都全了,愈发像是唱戏的了。
他补充道:“但我没听说过唱戏还要‘喊山’的,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喊。”
荆白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照着唱戏想呢?咱们白天猜过这些纸人从哪儿来。”
白恒一一怔,随即眼睛惊讶地睁大了。
他还真是被自己的思路困住了,其实现在一想……从红线媪的房子为界,他们是一路往北走去的。
白天的时候,他们发现被打破了窗户的房子比前一天往前移了许多。虽然没亲眼见到纸人从破洞里爬出来,却也有所猜测。
罗意见到的纸人队伍欢欣雀跃,更像是要庆祝什么,再加上离去时毫无顾忌的踩踏,说明它们完全不在意这些纸人的消耗。就像白天猜过的一样,今天晚上,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纸人补充进来。
而且为首的纸人原本说,要押解“陈氏”过堂,是后面的纸人提醒他,还没有“喊山”,大家还不知道。
如果“喊山”,是指去喊其他的纸人,会从哪里开始?
多半就从他们今天看到的那扇窗户破了洞的房子开始。
可如果真是如此,新的问题就来了。
红线媪此前说过,让他们从她房子的方向一路向北走,他们那时候才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其实都算是住在红线媪的南边,北边是没有住着人的。在北边的尽头,一边是月老祠,一边是清净台。
可现在,红线媪已经跑了,连带着房子都被卢庆和江月明烧掉了。如果说他们和北边曾经存在着某种界限,此时也是没了。
纸人们的“喊山”,喊到哪里算结束?
从现在知道住所的人看来,他们七个人的住处不仅不挨着,相隔还都不算很近。但村子里的房子,一直都是很密集的。他们早上找人汇合的时候,前往清净台的时候,都一直穿梭在房子与房子的巷道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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