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404)

作者:镜飞


荆白被他拉得退了一步,顺着他侧头的方向看去,才见到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骨碌碌滚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滚到白恒一的脚底。

荆白微微低头,一眼便看清了这圆咕隆咚的球状物是什么。

白恒一也听出那东西停下了,听动静,似乎就在脚边。

他见荆白没有反应,便准备自己伸脚去试探。谁知荆白这时忽然出手,猝不及防地把他往后薅了一把,白恒一目不能视,不由得整个人往后一跌。

“什么东西……”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退了两步:“诶,荆白?”

荆白神色冰冷,目光从地上的物件上不带感情地掠过。

那是个头颅,虽然只是纸人的头颅。

灵棚的火那么大,没给它全烧成灰,也只剩下个基本的形状。

圆脑袋的大部分已熏得漆黑,只有眼睛的部分还能看见,或许是因为红线媪未曾给它画上眼皮,因此还大大地睁着。

也不知道怎么,不仅没烧尽,还精准地滚到了白恒一的脚边。

当然,现在是荆白脚边了。

白恒一犹在疑惑,荆白面上却是不动如山。他盯着地面上的东西,眼神如此冷漠锐利,像一把开了刃的神兵:远远看着,只觉雪亮锋利,被迫直面时,才觉出那种刺骨的冰冷。

他根本不等白恒一走回来,径直一脚碾了上去,正中那双闭不上的、怨毒阴森的黑眼仁。

纸做的颅骨,哪怕再经烧的材质,在火里烧了这么许久,也烧得脆了,又怎么经得起荆白毫不留情的一脚。金童的圆脑袋当即被踩得四分五裂,变作他鞋底的一团黑灰。

白恒一走过来时只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十分不解,却苦于看不见,只能茫然地问荆白:“什么情况?”

荆白移开脚尖,随意地踢散了地上的碎片和黑灰,任由其散落荒野,顺便攥住了走近的白恒一的指尖,非常平静地说:“没什么,风刮过来的垃圾罢了。”

“真的假的?”白恒一显然不太相信,但他一个盲人,被荆白拉着,也只能转过身,往回去的方向走。

荆白抓着他,将灵棚焚烧的焦黑废墟留在身后,语气平淡无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恒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荆白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真名这个不算——”

白恒一侧过脸,冲他笑了笑,荆白看出一点狡黠的意味,听见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可没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荆白:“……”

白恒一听他不肯说话了,猜他多少有些赌气,晃了晃荆白被他握着的手掌,还没开口,嘴角已经先弯了起来。

他笑眯眯地正要再说话,就听荆白忽然说:“除了这个名字,也没有了。”

白恒一怔了怔。太阳还未升起,但天色已经渐渐转亮,皎洁的晨光照在荆白身上,他注视着白恒一的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干净。

“除了这个名字,别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也没有其他再瞒着你的事了。”

对荆白来说,他确实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因此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白恒一却忽然愣住了。

他的眼睛被黑布遮着,荆白却瞧见他的嘴唇和下颌似乎都在微微发抖,好像荆白这句话忽然触动了什么,让他心潮澎湃,难以自制地震颤。

“可是……”荆白感到白恒一握紧了他的手,他好像在努力克制什么,握得荆白的手都在发痛,最后却只说:“可是我——我能说的太少了。”

荆白的眉头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不止一次表明过态度,但白恒一好像总是很在意这件事。他这次终于忍不住道:“你说不出来的话,我们早晚都会查出来的。而且,就算触犯禁忌,也只疼在你一个人身上。”

“如果你都没觉得这件事不公平,为什么又觉得我会在意?”

白恒一这下终于不说话了,荆白反倒笑了一下。

既然开解不了,那就索性把问题直接抛回去。看白恒一哑口无言的样子,他的心情反倒好了起来。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亮光,是太阳快出来了。

熹微的晨光落在白恒一身上,显得他肤色有些发灰,衬着他身上那套黑色寿衣,透出一股瘆人的死气。

荆白瞧着他这身打扮,越看越不顺眼,索性加快脚步:“走了,你这身衣服得赶紧换掉。”

白恒一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用空余的那只手在身上摸了几下,震惊地道:“我……这身衣服谁给我换的?!什么时候换的?那我不是被看光了吗!它们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啊!”

荆白本来是不高兴那些东西给白恒一换了一身寿衣,却没想到白恒一的关注点在这里。他被白恒一说得有些想笑,到底忍住了,凉凉地道:“无所谓,反正那些东西都已经烧没了。”

饶是白恒一,也禁不住沉默了片刻:“……你还是给我讲讲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们渐渐走远,两个携着手的影子也被拉长。

灵棚所在的方向接近村子的最西边,回去须得向东走。茫茫的旷野被留在背后,太阳则在他们前方渐渐露出了金红的脸。

晨光逐渐明朗皎洁,仿佛要洗净一切。

两个远去的身影也由此亲密地相融,像两棵站在一起的、生生相息的树。

第302章 阴缘线

回去的路上,就是太阳逐渐升起的过程。守了一夜的月亮逐渐消隐,阳光穿透云层,并不炽烈,落在脸上,只感到微微的暖意。

荆白带着白恒一,两个人逐渐走回了有房子的地方。

回来这一路,荆白把白恒一进入棺材之后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包括他路过了一间带围墙的小院的事。

“一会儿应该还会路过,”荆白朝前方看了一眼,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大致的距离:“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家人。”

白恒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优美的唇线抿了起来,面部线条不自觉地紧绷。

荆白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事,便道:“你有什么猜测吗?”

白恒一回过神来,从从容容地笑了一下,说:“纸人来访,必有缘故。不管是我们,还是前天的张思远和贺林,应该都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那我想,或许就是这个村子里,人人都会遭遇这档子事。”

这些荆白昨夜路过时就已想过了,但他很乐意听白恒一再说一遍,这时便随口“嗯”了一声,道:“然后呢?”

“张思远和贺林遇到的是红事,但他们肯定没有真的结婚;我们遇到的是白事,但我也没有真的死。这说明无论红事还是白事,都只是这些纸人上门的借口而已。”

荆白听到这里,也只是转过头,多瞧了他一眼:“这是最基础的,人人都能想到。你肯定有别的想法。”

荆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很了解白恒一。这种程度的推断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不可能让他认真想这么久。

白恒一因为失明,不太喜欢发表意见,时常一笑带过,但荆白知道,他是个相当有成算的人。他这样的脾气,不确定的事肯定是不愿意说出来的。但这不代表荆白不会问。

白恒一神色显出几分意外,似乎没想到荆白能一眼看透他的想法,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确实,但现在只是没有根据的猜测。路过的时候去拜访一下,就知道这猜测对不对了。”

荆白认真地看着他,他也没说话,但蒙着眼睛的青年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注视,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他顿了顿,笑意中透出几分无奈,终于还是说道:“好吧。我猜,那个院子里住的是一号。”

那不就是季彤和罗意?

虽然说了,却只有答案,没有缘故,荆白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不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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