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259)
作者:镜飞
荆白只要走到长廊的尽头往回看,应该就能看见船头那件蓑衣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这让他不由得舒了口气——荆白固然不是个怕累的人,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再浪费体力绕到湖的另一边去。
他没有浪费一丁点时间,走得轻而快,可是情形变化得比他的脚步更快!
发现异动的一瞬间,荆白的脚步都顿了一下。
不对……
他震惊地看着船,还有托着它的湖面忽然荡漾起来的阵阵涟漪。
这艘船竟然动了。
它要走?!
荆白来不及多想,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长廊的尽头。在奔跑的时候,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船,但很快,他发现这艘船显然并不是想逃离他视线的意思,虽然在动,但移速并不快。
荆白很快就追上了它,也看清了从船尾到船头的一应物件。
木盆渔网都在,零零散散的小工具他看不清,但料想也没有少。
但荆白从看见船头的东西开始,就再也无法移开他的目光。
那件蓑衣根本不是被人叠了起来。
荆白死死地盯着斗笠之下,蓑衣的脖子之上,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头颅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深色的影子。
它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蓑衣遮得严严实实,看姿势,像是一个蹲身在船头的渔夫,但是那个姿势,平衡感好如荆白,在船上也是不敢摆出来的。
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蹲在那个位置。
这艘木船很小,重量不大,一个几十公斤的人压在船头,必然会翻船。
荆白昨天上船时就发现了,所以在捞“水草”时,他一直在船的中部活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这个东西这样蹲着,船还稳稳地漂浮在湖面上,不见一丝晃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根本没有重量。
荆白有一瞬间猜测,这会不会同他和柏易今早对付的是同一个东西,但下一刻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是会附身的鬼怪,他此时就不应该能看见,也不可能撑得起蓑衣。
他垂下眼睛,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下——还好,也不是他本人的影子。
荆白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下一刻,船上发生的事情让他瞳孔骤缩。
一直蹲坐在船头的深色影子“站”了起来!
它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荆白其实根本看不见它的动作,但蓑衣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它缓慢地“立”了起来,手、脚的部分都舒展开。
在头部的位置,竹制的斗笠也跟着升高了。
它果然有实体!这蓑衣和斗笠,看来也是它自己穿戴上的。
荆白谨慎地在一旁围观,没有干扰它的任何举动。
很快,他甚至看到了这团影子拿起渔网,像模像样地抖开,扔进湖里,又在收网时打捞起一大团绿油油的“水草”。
荆白昨晚已经知道了这玩意的真面目其实就是大团的头发,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嫌恶。
影子却毫不嫌弃,耐心地将“水草”从渔网上一丝一绺地拣下来,放进自己背后的木盆里。
它连工作流程都和昨天的荆白一模一样。
荆白站在原地,看它认认真真地撒了好几次网,此情此景已经不仅仅是诡异了,荆白感觉非常迷惑。
这团影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代替他的“工作”?
但这份工作,原本也是范府安到他头上的。
荆白沉思的目光落到船中间的木盆上。
角度问题,他看不见木盆里到底有没有水草,又到底装到了什么位置。
但是,如果今天这些头发不是他捞起来的,那他房间里那一扇屏风上画的木盆,到底会不会被装满?
屏风中的留白处,曾经写着一首歌谣。
方入府,蓑衣郎。衣不暖,食不香。坐船上,湖中荡。勤打捞,劳作忙。
这四句基本概括了荆白昨天的生活,荆白一度以为歌谣中的蓑衣郎就是自己,但今天的湖上,却出现了一个新的“蓑衣郎”。
是因为前四段已经被他完成了么?
荆白开始在脑海中回忆歌谣的后半段:“叮叮当,心不慌。得重赏,喝香汤。搅一搅,喝光光。穿新衣,入内堂。高高坐,无忧惶。”
所谓的“喝香汤”,这汤,应该就是管家应卯时说的,西院有人被赐的汤。
西院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他们在东院的人昨天都勤勤恳恳干了一整天,没有一个被赐汤,西院的人却达成了。
他们一定还达成了什么别的条件。
在他思索的间隙,影子甚至已经拿起了船桨,慢吞吞地划起了船。
荆白昨天干了一整天,一眼就看出来它是在这捞不出什么东西,现在是要划出这片区域,换个地方继续捞。
它很快划出了荆白所在的左岸长廊的区域,荆白站在长廊的尽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跟上去。
长廊已经接到了岸上,再往前走,也是离湖面越来越远;如果要再接近湖面,就得转一大圈,绕到右岸的长廊那边去。
如果仅仅是为了追随船的动向的话,荆白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影子应该会和他昨天一样,在湖上劳作一整天。
荆白这时的停顿,其实是因为他现在拿不准自己该做什么,此时此刻,一切在他眼前都显得如此扑朔迷离。
这个“影子”究竟是不是他眼前最近的危机?
他是否应该想办法从“影子”手中夺回自己的工作?
但他同样可以借影子替他干活的空档,转头去其他的地方调查。这样的话,至少不用一整天都困在湖上,行动也不受限制。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目睹着那艘小船渐渐离去,最后没有选择跟着它的方向回到岸上。
让他做出决定的其实是理性的权衡。
船在湖上,他一时想不出什么主意让它靠岸。
游过去是不可能游过去的,这湖里捞起来的“水草”全是人的头发,鬼知道它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什么东西。
再转念一想,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如果捞水草这活儿必须荆白亲自来干,那他此时已经被黑影抢占了先机;如果黑影替他捞的水草也算数,那他为什么不等黑影替他干完一整天的活儿之后,再来抢水草作为战利品呢?
这样一想,顿觉浑身轻松,荆白准备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等一等柏易。
他的工作已经被影子取代了,不知道柏易那边如何,毕竟对方的情况和他不太一样,连“工作”的地点都是不固定的。
荆白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现在大概已经是上午的10-11点了,他打算等到中午时分,看看来送饭的到底是柏易本人,还是另一个影子。
如果柏易直到那时候还没出现,他就准备自己探索范府,太阳快落山时再回来。
他需要找到“汤”的线索,西院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实在是很感兴趣。
荆白有了决断,转开目光,正要顺着长廊走上岸,脚步忽地停滞下来。
就在他身后,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长廊上竟然也出现了一团模糊的人影。
长廊的那头就是荆白方才翻上来的凉亭,为了找船,他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这团影子他来的时候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荆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它。
在湖上,有光线折射和蓑衣斗笠的遮挡,他看不清影子的颜色,也看不到形状,只能说是一团影子。
但现在长廊里的那个,他看得很清楚。
那是个深紫色的人影。
之前说模糊,不是说它的五官,而是它的边缘不像一个现实中存在的物体。
现实中的物体,形状再怎么奇怪,边缘都很清晰。可这东西的边缘是糊化的,硬要形容,就像像是墨水滴到宣纸上,又自然晕开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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