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妻嫁临(13)

作者:寄秋


萧家人见到满身是伤的他不是欣喜若狂的相迎,而是惊吓不已的问他为什么没死,他大哥急着要送走他,他娘则抄起扫帚赶人,要他快走,人死了就不要再出现。

当时送他回家的同袍都傻眼了,好些人都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较懂人情世故的赶忙拿出一锭银子,他娘才转怒为喜的放下拉帚,当着众人的面用牙齿咬银,看是不是真的。

后来他被留下了,但住的不是原来的屋子,而是柴房,家里的人说反正住不长,让他将就一下,何必挪来挪去。

萧景峰难过的不是他们将他当外人看待,而是离家快两年,一回来人事全非,所有人都在,唯独妻子不见了。

“他们说你耐不住寂寞,跟一名货郎走了,但我不信,四处去找人,最后九婶看我伤口裂开,血流不止,这才心疼的告诉我真相,那时我的伤也禁不起长途奔波,便托了人打听你的去向,我以为你去了京城……”

当时一堆灾民涌向皇城,皇上下令开仓赈灾,一些勋贵高官、大户人家纷纷没粥棚施惠,十几万灾民盘桓了数月才渐渐有人返乡,人群慢慢散去,恢复原先的平静。

不过有些人却留下来了,他们没有自己的地,也失去了屋子,走到哪儿都是讨生活,来了就不想走了。

以李景儿的情形,十个之中有八个会猜她跟着灾民走,到京城才有吃的,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萧景峰也如是猜测,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银两让人寻妻,期盼在最短的时日内找回失散的妻女。

可是他失望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李景儿母女音讯全无,他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一名弱女子带着稚女,她会遭遇到什么可想而知,他只盼着人还活着,其它的事他都不在意。

这是他为人夫、为人父的失责,怪不了别人。

“你的抚恤银子呢?”李景儿恶意地想知道后续发展。

他一怔,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两人久别重逢,她在意的居然是这种事。“当然是要缴回,这是朝廷的银子。”

“但你娘肯定不肯,赖皮耍泼要人家把她的命拿去,要银子绝无可能。”那种人只会耍横,用市井小民的泼妇行径来达到目的,以为别人被她一吵一闹便忘了这回事。

可惜那是官府,由不得她耍泼,衙门四面开,你不讲理又何妨,他们讲的是法,依法办理。

想到亲娘的丑相和不堪,感到难堪的萧景峰露出无力的苦笑,“娘的确不肯归还银子,衙门的官兵就进屋取,她寻死觅活的拦门不给进,衙役便以她阻碍公务为由将人绑起来,又往她嘴里塞布,等她安静了再进去搜。”

“她一定不只损失二十两。”衙役的手都很黑,怎么可能不顺手牵羊,人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他又苦笑,没说她猜得真准。“娘杀的贼杀的土匪,当官的比山匪还狠,她三十几两压箱银全没了。”

“她哭了?”

这老虔婆也有今天,当初一口饭也舍不得让她多吃,算好份量叫她半饱半饥,既能做事又不致饿晕,省下那一点点东西当私房。

老天是长眼的,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她省来省去还不是便宜了别人,百般算计转眼成空。

李景儿不否认她在幸灾乐祸,身为被苛待的当事者,吴婆子的下场大快人心,把她最在乎的银子拿走比割她的肉还痛苦,谁叫她整天骂骂咧咧的哭穷,这下真如她所愿。

言灵,言灵,说多了就灵验。

“号啕大哭。”哭得左邻右舍都惊动,以为又有谁死了。

“哭了几天?”她很乐,眉飞色舞。

“三天。”

“有没有跟你要银子?”找补。

“有。”

“你给了?”

“没有。”

她讶然,“为什么没给?”他不是最孝顺,家里大小事一肩挑起,他娘要什么给什么,从无怨言,连命都能豁出去。

萧景峰难为情的红了脸。“我没钱。”

“沿钱?”这回答让她好生意外。

穷兵富将,打仗最赚钱的是上位者,搜刮敌人的财物占为己有,均分掳掠来的金银财宝,战场上所得来的战利品是不用上缴的,看个人本专累积财产,一场仗打下来都能致富了。

他更尴尬了。“在这之前,我已先送三个月军饷回去,而后受伤便回家休养,身上是有几两碎银,全用在买药和寻人上,她开口时我刚好用光银子,原本还想跟她要一些。”

那时他还是兵,军饷不多,每个月都过得紧巴巴的,只能省吃俭用才能把大半军饷往家寄。

因为替陈将军挡下胸口致命的一刀,他才由亲兵开为百户,见骨的伤口几乎让他丧命,感念他奋不顾身的相救,陈将军允他回家一躺,印见亲人,养养身子,松快几日。

没想到他没有回到家的畅意,反而糟心事一件又一件,被他娘烦得无法好好养伤,人还没好全他便归营了。

原因无他,吴婆子认为她的银子是因他的因素才没的,因此他得赚来还她,每天逼他去赚钱,什么钱多的、别人不敢做的活计,她不管危不危险,反正她要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忍无可忍的萧景峰只能提早返营。

“她没说我拿了五两银子?”吴婆子的自私在骨子里,她从不想自己做了什么,只想别人少做了什么。

“说了。”从早到晚挂在嘴边,妻借夫还,要他连同那五两银子还她四十两,一年还清。

那银子不是算在二十两的抚恤金中吗?为什么还多出这么多,放印子钱的利钱也没有这么高。

而他是债多了不愁,由她去说,在没找到妻子前,他一两银子也不会给她,他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我死了丈夫,还替我的男人生下一个女儿,拿她五两银子过分吗?不过也要感谢你死了,我才能顺利和离。”他“死”得好,“死”得时机恰当,省了她不少麻烦。

“我还活着。”他强调道。

李景儿进了正堂,三个孩子被她赶进屋子小歜,她感到口渴想喝水,拿起桌上的茶尽一倒,是空的。

“村子口东边有口井,你去提桶水吧!我烧点粥给孩子垫垫肚子。”

家里存粮不多,她固定放了几斤米,几斤白面,一些方便泡开的干货,油、盐是少不了的,半瓶酱油,其它调味料不放,以免村里的人瞧着主人不在家便来偷,她都藏起来了。

“你是这么使唤你的男人的?”他语带不满,但也没恼火,像是小夫妻话家常,说两句调侃。

“不敢劳烦你……”她自个儿去提也行。

“放下。”他一喝。

见她提起放在门边的水捅,打算自己去提水,萧景峰真的感到一股深深的挫折,她几时脾气变得这么拗了,一句话说得不顺她的意便使性子,逞强的证明没有他她也活得下去。

“这是我家,不要用命令的口气喝斥我。”当她还是以前那个怯弱的李景儿吗?有得他苦头吃。

“男人的活让男人干,不要抢着做。”一说完,他抢过水桶,大步地往村口走去,挺直的身影十分俊拔。

要不得的大男人主义……李景儿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心情颇佳的哼着快忘光的现代流行歌曲。

备用粮食藏在灶台下方的小洞里,她搬开堆放成小山的柴火,伸手去摸,摸出半条腊肉和苞米,几朵干蘑菇,一些虾米,一颗土豆,哂干的豇豆几根,一小包红糖。

她想,够煮一锅粥了,还有配菜呢。

将土豆去皮,切成细丝,蘑菇和豇豆也切成适当大小,和虾米、苞米一起放入锅里,就等加水就能生火煮了。

腊肉切成薄片当配菜,再下油干炒,炒出香气,腊肉泡在粥里会发软,微咸,挺好吃的。

“水来了,要倒在哪里?”萧景峰的脚程快,一下子就提了一桶水来,九分满,没滴出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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