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四季组曲系列之一)(8)
作者:寄秋
「老板大人,你不会小气得只请一名工人整理草皮吧?你看她在除草还是挖洞?」
惨不忍睹。
视线一落的聂沕离将烟捻熄,幽然的说道:「我没雇请除草工。」
「那她算什么,社区分派的义务除草员?」由穿著看来起码有六十岁。
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工作,社会福利法形同虚设。
「我想她搞错我的意思了。」没有一丝怀疑,他眼角流露出淡淡笑意。
「你认识她?」这个自闭男有他的人面广阔,才一天就融入小镇生活中?
「昨天夜里让你吓破胆的元凶。」虽然没瞧见她的脸,但他直觉认定是她。
光凭一个背影。
「女鬼?」她?
大白天也敢出现?
「她叫春天,艺术学院三年级学生,二十一岁,精通各种运动和乐器,目前是马术协会极力栽培的新星,春天牧场唯一的继承者。」
「春天……」表情怪异的一瞟,眼露复杂神色的秦日冯心口一提,一朵乌云罩在胸口沉滞不去。
这不是好现象,聂老大几时对人感兴趣了,而且是一名乳臭未乾的小女生。
希望他的臆测是出自过度膨胀的想像力,绝非此刻萦绕心头的不轨想法,他们整整相差十一岁,应该擦撞不出什么火花才是。
她太年轻了。
可是当包著花布的女孩差点除到脚时,他的傻眼反应完全反映出惊吓不已的表情,一道如风的身影由身边窜过,似无声的鬼魅一般。
赶快揉揉眼睛,那个翻窗而出的匆忙男子不是日理万机的大老板,连锁饭店的经营者不会有轻浮的举动,他一定是忘了收惊才会惊魂未定,错把苍蝇看成黄金。
秦日冯不敢接受事实地由指缝偷觑,背光的高大身形确实是他景仰如山的冷血上司,他是不是该将掉了的下巴按回原位?
是一场恶意的玩笑吧!他需要一颗阿斯匹灵。
天哪,他从来没这么头痛过,他要怎么解释老板的反常,跳跃式重返青春期吗?血气方刚初遇大奶妈。
不成,不成,身为英明的下属得去了解了解,为上司分忧解劳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不能怠忽职守而落人後,年终奖金也有他的一份。
他做了一件十五年来没做过的事——
爬窗户。
「你在打地鼠还是自杀?谋杀机器也是一种罪。」
手中的「重装武器」突然消失,松了一口气的春天甩甩发麻的手臂,没有一点女孩子的自觉往参差不齐的草地一坐,不管是否文雅。
听校工伯伯讲解时十分明白,她也实地操作了一番,该做的步骤无一省略,她还特别小心地标下重点以免弄坏校工伯伯的宝贝。
可是瞧瞧这一片比狗啃过还糟的花园,她理所当然的信心和满地的坑洞一样满目狼籍,千疮百孔不知如何填补才能还以美丽。
应该很简单的呀!顺著草势移动除草机,遇到大石头要避开,除叶不除根,轻轻一推就会顺草地而行,不需要太费劲……
骗人,骗人,她被校工伯伯骗了。
什么不需要太费力,她推了老半天却推出满地萝卜坑,除草兼翻土的挖出好几条蚯蚓,血肉模糊地化为养分,为它死守的土地尽最後一份心力。
运动方面样样拿手的她不可能输给一台烂机器,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又让她不得不承认,春天终於也有举双手投降的时候。
不是她偷懒而是束手无策,相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勤奋。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发笑,鬼屋的主人得花多久的时间才能修补她无心的破坏,放眼一瞧的惨状非言语可以形容。
希望他是宽宏大量的人,别计较她小小的疏失。
「真高兴你还笑得出来,我还以为你是来报复的。」报复他坚持送她回家。
居高临下的俯视眼睛以下包著花布的春天,聂沕离用他从来没有过的耐心对著头顶说话,抖动的双肩他不认为是害怕,而是笑不可抑。
在她决定摧毁他的花园以後。
「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她真的没料到自己的除草技术这么差,全心全意在控制机器上头,反倒忽略了该除的草。
不过对於这个没用过的玩意儿,她算是小有成就感,起码她还发展出除草机的另一项功用,那就是挖洞。
他看了她脚旁翻起的新土,笑意浮在嘴边,「你自己相信吗?」
要他睁眼说瞎话很难,没人会把除草机当挖土机用,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喔!不要问我,我正在自我惭愧中。」她的一双笑眼明亮灿燸,看不出有任何愧色。
先是扮鬼被逮,然後是破坏「自然景观」,她的春天过得真是太精采了,她可以开始写回忆录,将这一、两天发生的事列入章节。
一道阴影遮住煦暖阳光,一双大鞋出现在她小脚旁边,相形之下好像大人和小孩的强烈对比,她好玩的用手一量。
义大利小牛皮鞋的价值她不知道,但是光是尺寸就够她做两双包鞋,剩余的材料起码能再做上夹脚拖鞋。
他的脚真大,喜马拉雅山的雪人穿得下他的鞋吧?
「我以为你学的是古典乐而不是服装设计。」他不喜欢遭人漠视。
「啊!你调查我?」没有忿忿不平,清澈的眸心只有讶异。
澄净的心不渗杂垢,活在阳光底下的人儿透明无垢,磊落的双眸有著开朗光芒,春天的灵魂和天空一样湛蓝,没想过别人会不会伤害她。
春天小镇里没有秘密,单纯得像满山遍野盛开的小白花,季节一到便摇曳生姿,随风飞舞,不需要防备乍来的狂风暴雨,雨静风停自见虹彩。
「你不生气?」一般人的反应是暴跳如雷,愤而出言指责。
「有什么好生气的,除了扮鬼被你逮到有点丢脸外。」春天可爱的眨眨眼,毫无动怒的迹象。
聂沕离审视她无伪的眼,心口微柔的将手伸向她,「起来吧!」
他想接近她,看看她是不是人如其名,给人宛如春天的气息。
「不要。」摇摇头,她调皮地在他手上放一截草心。
「为什么不要?」
「因为我在和大地之母培养感情,看她能不能一夕之间绿满大地。」好把坑洞全补绿,看不出凹陷的痕迹。
没人面对自己的杰作会不心虚,她是来「赎罪」而不是报仇,把鬼屋搞成建筑工地说不过去,外婆肯定不肯让她预支零用钱来贴补。
「我看你和大地的交情不怎么深厚,尤其是在你毁掉她的绿色皮衣之後。」他可以省去翻土的作业,直接在坑洞里栽树。
春天故作烦恼的托著腮,随手摘拔草根编成指环。「请不要提醒我的愚蠢,送你一枚戒指当做赔礼。」
就像二十一岁的女孩有著纯真和弥漫,她玩笑式地拉起他左手套进草环完成神圣仪式,并做了个祈福的手势为它加持。
看来无心的动作却显得慎重,没多想的春天以善良天性对人,无阶级之分地当他是新来的邻居,草戒一只象徵友好欢迎之意,别无其他用意。
但是看在随後而至的秦日冯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他所认识的那位任性总裁甘心让女人套牢,而且是用毫不起眼的草根所编成的简陋指环。
他的脚步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索性在两人身後三尺处一蹲,看他们几时会发现他的存在。
「你知不知道女人送男人戒指是什么意思?」聂沕离举起左手无名指一瞧,无意解下可笑的指环。
偏著头,带笑的眼眸弯成月形。「表示我喜欢你呀!而且我只是个女孩,送你戒指希望你别恼我,你的花园完了。」
就像吵架中的小孩子以一颗糖果达成和解,上一刻如仇人一样要把对方咬死,下一分钟手拉手一起玩秋千,你推我荡没有嫌隙。
孩子是最纯真的天使,他们不懂得何谓心机,有得玩就很快乐了,一人一块蛋糕比赛谁先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