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剎朱雀(京华四贝勒之一)(5)
作者:寄秋
此时月剎低头瞧瞧身上苏织的长衫。“会吗?我这身衣物可是花了百两银子从锦绣坊购得的。”
苏杭的织绣天下闻名,尤其是御封的锦绣坊一衣难求,多少王公大臣不惜重金抢购,宫中嫔妃、龙子龙女一律是锦绣坊的织品,而且只有受宠者才有幸多得几匹织布裁成衣。
寻常人家若无恒产在手,就是半匹锦绣坊的肚兜布也是买不起的。
“我指的是你的口气一副儒酸味,小生小生地转个不完。”他的视线很难从这张出色容貌移开。
“原来是小生多礼了,公子听得不顺耳。”浮躁的男人呵!又是被假象所惑。
还小生,真刺耳。炜烈不逊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岳,名破尘。”
“岳破尘?”连名字部取得如此出世,幻如谪仙。
“公子尊号?”月剎平淡的眼波藏住一抹狡光。
“不要咬文嚼字,卖弄文人涵养,我是炜烈,你唤一声烈哥好了。”语一出,他被自己的坦然震住。
炜烈?!南火炜烈?康熙的皇太子胤礽手下的四大将之一?
这……是巧合吧!
假借岳破尘名讳的月剎也陷入一阵思考中,一把折扇潇洒地经摇,似惬意地审视眼前的男子。
身高六尺有余,方耳大眼,两眼炯炯有神,鹰鼻俊挺孤傲,剑眉深浓似乌木,五官深邃苍悍,北国男儿的鸷猛气势表露无遗。
他来南方有何目的,是为肃灭反清义士而来吗?
不查个分明,令人寝食难安哪。
“烈哥深夜不归所谓何事?”她的鼻翼间传来一阵浓郁的脂粉味,想来他在妓院流连总不会是吟诗品茗吧?
啊!该死,忘了正事。炜烈懊恼地横瞪“岳破尘”。
“你可有撞见一位匆忙提剑而行的夜行人?”
“你算不算?”她眼神畏缩地凝睇他手中的三尺寒剑。
“我是指我以外的人。”接收到“他”骇怕的目光,炜烈下意识地将剑置于身后。
月剎睁大无知双瞳。“会有人半夜不睡觉,无聊地提剑夜奔吗?”
“你指我无聊?”他略微提高音量,警告“他”三思而后言。
可惜“他”硬是试上一试。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尘匣元开镜,风帘自上钩。兔应疑鹤发,蟾亦恋貂裘。
斟酌姮娥寡,天寒耐九秋。“
炜烈睨问“他”,“这是杜甫的诗句,你念来何用?”这个弱书生莫名其妙,竟选在大半夜吟诗。
“烈哥好修为,知晓这首‘月’出自杜甫,小生……呃!小弟敬佩。”月剎口出赞言,看来这炜烈是有点墨水。
“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他单手环胸等候一句解释。
月剎莞尔的笑意在眼中流转。“因为无聊嘛!随兴吟上一段古人文学。”
“喔!无聊……”炜烈猛然领会“他”话中的谑意。“你好大的胆子,敢嘲笑我。”
明明是怯弱文人,此刻却在谈笑间将他一军,不经细察的炜烈被一股怒火遮了眼,两目如炬地瞪向那张玉笋般美颜。
若以他平日作为,一个小小汉民的生命不足为惜,为何嗜血的长剑抹不上这家伙粉嫩的细颈。
要命,一切都乱了。
他不该是个男儿呵!
南火的定性未免……月剎眼藏笑意,口出歉言道:“烈哥莫要生气,小弟一见你倍感亲切,才敢开个小玩笑,请勿怪罪。”
“你……你别畏畏缩缩冠上别死人的礼数,我是……吓唬你而已。”他言不由衷地斜睨他。
“是是是,小弟受教了。”太有趣了,这只朱雀竟如此随便地在半路与人结交。
折扇下的朱唇微勾,月剎不怀好意地讽笑,面对强大的敌人犹不自知,看来密探高手的美誉该改写了。
玄月神教耳目众多,三教九流都有其弟子在,暗地里收集满清鞑子的动向,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回报,好将其弱点握在手中,再一一诛杀,赶出大明土地。
贪求富贵的汉人虽不在少数,但大部分人是有良知的,再加上满清狗入关以来轻待汉民,反清志士才会如波涛汹涌,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地加入驱逐鞑子的行烈。
因此,手下的情报网密如蚁穴,得以轻易地探知朝廷皇子的激烈斗争。
如果玄月神教行动不幸失败的话,其中以胤祯与胤礽两位阿哥最有可能登上帝位。
“破尘,你半夜在街上溜达什么,像你这种软棉花似的小白脸最易受觊觎了,你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呀!”
一想到“他”如玉的身子被人侵犯,炜烈心口犹如揪着千斤铁,口气不自觉地冷厉起来。
再恶也恶不过女真人。抑住内心的想法,月剎口气和顺地响应,“烈哥教训的是,小弟太不长智了,只是家母急着绣线用,以致一时疏忽了。”
“买着了?”炜烈一见“他”认错,暴烈的语气无形中放柔。
“尚未。”
“好吧!我陪你去买,反正我也没事。”
这实在有违他密探高手平日的作为,杀护军都统的凶手还没逮到,这会竟仅想多陪着“他”一时半刻……
罢了,经这一搅和,凶手大概早已潜逃。
“你陪……我?”一个大男人逛绣庄?月剎没料到他会来这招。
他冷眼一射。“瞧你瘦骨薄肩的模样,我可不放心你走夜路,最近柳木价格上扬得很。”
死当死在柳州,因为柳州出柳木,最适合用来钉棺装死人,世人皆知。
“烈哥好生有趣,小弟不敢先行一步,你先请。”月剎笑里藏刀地拱起“请”的手势。
“我……你……”他明知被反捅一刀,却找不出话予以痛击。“这么晚了,绣庄大多关门,还是你带路吧!”
“烈哥在前头领路,小弟在后指引,免去世人不当的猜测。”月剎用两人同行易引起非议为由,堵住他反应迅速的利嘴。
炜烈气闷地瞪了“他”一眼,再次落于下风。
偏偏那张俊美无比的容貌叫人生不起气,他只能郁结在胸中发酵,酿成一杯苦不堪言又必须下肚的馊酒。
“你行,我认栽了。”
月剎嘴角的笑意未达到眼底“只不过买卷绣线,烈哥的言辞过于深奥,小弟惶恐。”
“闭嘴,不要逼我毁了你的‘花容月貌’。”咬牙切齿的炜烈在挣扎中青筋浮动。
他在考虑是一把掐死这家伙一劳永逸,还是违背伦常地吻上那比女人还鲜艳欲滴的香唇?
香唇?!
真是令人心动……咦!他在想什么下流念头?难道女人玩过头,上苍派了个男神来报应他的绝情?
唉!就算他肯,人家也不一定肯,少想些胡事,回头再上沈恋心的床温存几回,把这突生的怪念头赶出脑海中,继续当他的风流浪子。
只是他为什么不是女人?
月剎打破沉默,“烈哥,你在想什么?”要杀他何其容易,看他失神的模样一点也不像精锐的南火。
“休要问,小心我奸了你的屁眼。”
“嗄?!”
月剎差点被咽喉间的唾液梗岔了气,男人奸男人?!
他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口出何种骇人之言?
“还不走,你是娘儿们呀!”
我本来就是娘儿们。月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赶紧虚应道:“是,就来了。”
“哼!”
炜烈生着自己的气冷哼一声,率先迈开步伐。
回头望了“他”一眼,那娇俏的玉容又狠狠地敲击他的理智,以至于他竟出现不可思议的温柔举动,缩短步伐地配合“他”走。
他不禁再一次在心里低叹——他为什么不是女人?
★★★
“你说五行中的南火陪你上绣庄买绣线?”
无法置信的低沉嗓音出自一位冷颜男子口中,他拭剑的手停滞不动,银光四射的剑身似在呼应他的迟疑。
不只是他,偏厅内的一干弟兄亦是瞠大诧异的双眼,直视着斜倚贵妃椅的绝色美女,全都傻楞楞地瞧着她以不疾不徐的姿态,一派优闲地饮着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