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住定(衣食住行之三)(15)

作者:席绢


娄恬静静看着他。

“是吗?也许是我太累的关系,有些语无论次了。”她看了下天色,又道:“很高兴我们成了朋友。晚了,我们都该各自回去了。”她指示着丽人收拾物品。

她对他一笑,也不待他说个什么再会之类的话——也许是知道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吧!马车便驶走了。

夜近了,人远了,留他在将墨天墨的天色里。

灰黑的色调侵占了半片天空,黄昏被缩拢成西边一条坠地的彩带,逐渐奄奄。

这片朦胧,混杂得多像他的心。

而他的心,不受控制的,随着那马车去了。

第六章

今天他没有出现。

娄恬等到中午,才确定今日可能是看不到祝则尧了。她的话吓着他了吗?昨日她没再与他多谈下去,是因为不忍见他的仓皇更甚。

如果他昨日面对的人不是她,那么相信不会有任何话能教他惶然无措成那般吧?他的身世是怎么样呢?她是好奇的,可并不想听他以那种事不关己的冷凉口吻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知果他不想说,就不要说;真想说的话,就说些发自他心底深处的吧。

可……因为昨日是那样的分别,致使她终宵辗转,牵念着他来或不来。来,是怎样的面貌?不来,是否因她的直言伤他太重?

“小姐……”宝心端了杯茶来到绣架边,轻轻唤着主子,语气有点欲言又止的小心翼翼。

“嗯?”娄恬抬头看着,停下手里的工作。

宝心将茶送给小组,低声问道:

“小姐觉不觉得……那个祝公子,对小明多有冒犯?”

娄恬缓缓啜着茶,静静地没说话。冒着热烟的茶,氤氲了她的表情,也模糊了她脸上倏染的薄晕。

“小姐你是金枝玉叶,说是金银珠翠打出来的玉人儿也不为过了。你这样的身份,绝不是市井凡夫所能妄想高攀的。他这样屡次冒犯,实在太过无礼,小姐理应教他知晓一些分寸的!”宝心忍了好多天了,就算会惹小姐不快,她还是得说。

“宝心,他是无心的。”娄恬轻轻说着。

“就算是无心也不可以呀!”宝心忧虑地望着小姐,“而且……而且……小姐像是……不以为意,教奴婢好担心……”

“担心什么呢?他是个端正的青年,你担心个哪般?”

“奴婢柏心小姐……对他有着出乎寻常的好感。”

红晕再也满不住,娄恬双掌盖着两颊,只感觉到轰轰然的热烫。

宝心看得心惊,低呼着:“小姐!”

“若真是那样,他……又有什么不好呢?”娄恬声若蚊蚋。

“他、他可能没什么不好,可我们也完全不知他底细呀!而,那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的高贵身分,不是他高攀得起的呀!”

娄恬微怔,看着宝心。

“我这又算是什么高贵身份呢?”

“小姐可是堂堂镇远侯府的——”

话未说完,丽人从敞开的门口走进来——

“小姐、小姐,富满客钱的老板娘在外头求见呢!说想邀你一同出游来着。”没注意到卧室内气氛不太对劲,她问着:“小姐见不见她呀?还是要奴婢打发掉呢?”

娄恬扬了扬清朗的新月眉,不解道:

“老板娘怎会想要来邀我出游?”除了住进客栈的第一天,那位夫人礼貌性的前来拜访过一次之外,就没其它交情了。突然这样的热络,真是令人不解。

丽人自己不好意思地招了——

“平常如果是我留下来看守家当的话,那个夫人就会来找我闲扯一些家常。我当然不会乱说话啦!顶多纠正她不当的臆测,不然她还以为小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呢!

我只让她知道我们可是出自大户人家,没说其它的了。”

宝心柳眉倒竖,对着自家姊姊骂道:

“你就这样轻易被套了话?什么叫没说其它的了?你根本一个字都不该说,管外人在胡乱猜测些什么!你太糊涂了!”

“你,你你凶什么凶?!我是姊姊耶!而且我真的没多说什么嘛,只是气不过那个朱夫人乱猜一些不三不四的去按在小姐身上羞辱嘛。”

“可你这样不是给小姐惹麻烦吗?这下她若不是来讨好处,就是想用各种方式攀交上来。你忘了先前我们路过东林城时,当地的县令之子就是这样死缠着小明的吗?”宝心才不管谁是姊姊、妹妹的,只要有错,就是不留情的训。

“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也偷偷回去给他教训了嘛,又没事!而且朱夫人也不是男的呀。”

“你还说——”

“好了。”娄恬淡淡两个字,便让两人住嘴不敢再吵,只彼此大眼瞪小眼。

“我出去见她。你们想继续吵就留下来吧,我自个儿去花厅会见客人。自便哪,不要客气。”

啊!小姐给她们惹恼了!

都是你啦!姊妹俩以眼神互相指控,都在怪罪对方怪罪完后,不愧是姊妹,动作都一样——

“小姐,宝心(丽人)扶你。”一人占一边,然后给对方一记鬼脸。

姊妹俩忙着挤眉弄眼,没瞧见娄恬唇角悄带着顽皮的笑意。

※※※

娄恬心里是有点后悔的;如果她知道应允朱夫人出游的结果会是这样,那她会任由丽人、宝心吵到终于大打出手练功夫,也不会出去见那朱夫人的。

朱夫人说是偕她参加夫人们的赏花品酒宴,宴会地点是永昌城第一巨富家里的一处别业。赏花冥的与会者都是永昌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家夫人,一般人家的夫人还没资格被邀请来呢。就拿朱夫人来说吧,她虽是永昌城最大客钱的老板娘,可这身份上端到了这儿来,若是想现,也只会现出个丑字。

这种夫人宴哪,可是官夫人以及巨富夫人的天下呢,随便一比,都能把人给比到天边去了,朱夫人若想在这样的场台出头露脸,就要想些办法……比知说——把娄恬这样一个极美丽又“疑似”富家干完的女子结带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也是娄恬万分后悔出门的原因了。

不断地被人打探身世不说,还有一些老太太自持身分,不由分说地要她改日去作客,要帮娄恬合个姻缘——以着高高在上、不容违拗的姿态。

拥有良好教养的娄恬,自是不会将她的不耐烦表现出来,她始终浅笑以对所有探询的目光。心里估量着,必须再待多久,告辞主人时才不显失礼。

由于探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有几个夫人也就放弃了,想说未来时日还多,也不怕翻不出这位美姑娘的祖宗八代,总会搞清楚她究竟是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抑或是隐姓埋名想从良的野鸡了。她们开始闲聊些别的——

“唉!我们这赏花宴,几乎所有永昌城的夫人都来了,每年会缺席的就是那个祝夫人了!”一个丰腴的夫人吃了块糕点说着。

“可不是,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个祝大爷也真是的,事业做得这般兴旺,合该让夫人享福享福的,哪有人还拖着妻子帮手,成日忙进忙出的操劳。每次见到祝夫人,她都好欣羡我们的福气,可哪来的胆跟她家老爷说去,祝大爷那张脸哪,说是阎王脸也不为过。”另一个夫人回着。

这话题朱夫人就搭得上了,她兴到勃勃地道:

“哎,说到这个,我们娄小姐现在看的房子,就是那间恬静居呢!”

花园里一阵阵此起彼落的抽气声——

“那是间鬼……鬼屋呢!娄姑娘你怎会……”

“是呀是呀!你别瞧那宅子好看就给编了,那宅子全永昌城可没人敢买呢!上回有个准备搬来永昌城居住的王员外,就亲眼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呢!险险没买到那凶宅。”

“是呀,据说经那么一吓,病到现在还起不了榻呢!”

“我看哪,祝大爷这辈子最失败的投资就是买下恬静居了!”家里与祝家有生意往来的一位夫人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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