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镜中(25)
作者:无人问镜
戚粼也懒得再装,泄愤似的给了他肩膀一记,“想得美,给我起开。”
雷大雨小的一拳,郑砚澜双目虚掩,没说戚粼的手法像每天起床前,斑斑在他胸膛伸缩踩踏的肉垫。
晚饭毫无悬念地找了附近一家店面喝粥。
和热气腾腾的砂锅一道上桌的还有一份黄豆甜水。
疑心是上错或赠品,戚粼用眼神发问,郑砚澜不言自明地将瓷碗端放至她跟前。
“我问过医生,你可以喝这个。”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档子事,戚粼先是“啊”了一声,过了几秒才接着说:“谢谢。”
郑砚澜眼皮一掀,面上有几分好笑:“客气什么。”
戚粼反应过来也有些莫名,两人间道谢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态度突然变得庄重的原因,她自己也很难说清。
要说感动,也没到那么煽情的地步。她不算迷信物质,但也不至于被一碗甜汤服帖收买。
趁着郑砚澜低头的空档,戚粼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判断心率过快是由于病势未消,亟待巩固治疗。
一口糖水下肚,总算复活。
“别光顾着喝水。”
山药蒸排骨被郑砚澜换了个位置,往戚粼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戚粼很听劝地夹了两筷子菜。
“你说我俩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国庆的时候前后脚遭殃。”吞咽完毕,戚粼搅着甜汤说,“好端端的假期就这么被浪费了,总感觉有点亏。”
郑砚澜抬眼看她:“你本来打算怎么过。”
疑问的句式,却是陈述的语气。不似问询,更接近提醒。
郑砚澜没开口之前,戚粼对国庆的计划是在寝室躺完整个假期。等他说完,戚粼便立刻想起,暑假的时候,她曾和郑砚澜规划过国庆假期要去周边地区来场浪漫的双人旅行。
眼下确实是两个人,身份却已然发生变更,场合更是跟“浪漫”二字毫不沾边——倒也跟当前的关系适配。
不算她单方面爽约,但对视半晌,戚粼还是率先别开了眼。
“就在学校里待着,回家太折腾。”
就好像天底下只有回家和留校两个选项。
郑砚澜没接话,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在思考。
戚粼却突然受不了沉默的蔓延,主动问:“你家离学校这么近,怎么只回去一天?”
郑砚澜总算搭腔:“斑斑在学校。”
哦,对,还有斑斑。
换戚粼沉默,郑砚澜说:“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戚粼心间一紧,略显意外地看向他。郑砚澜在这样的视线下仍旧很坐得住,没再说话,端起玻璃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放下水杯的同时,两人目光正撞。郑砚澜的眼神很直白,仿佛方才只是在为等待计时,现在正是讨要答案的时机。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会问你。”戚粼这次选择和他对视,“其实公寓里有水有粮,离开几天斑斑也不会出事,我也可以帮你看着它,你不用这么紧张。”
想象郑砚澜和斑斑在一起时的场景,戚粼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这么离不开斑斑。”
郑砚澜也扬了扬嘴角,不置可否。指背轻敲桌面,学她在他生病时那样,提醒她趁热喝粥。
解决完晚饭,走出西图澜娅餐厅,天空被黑暗啃噬得缱绻而意味深长。
恰逢当前路段交通晚高峰,打车难度系数直线上升。戚粼提议不妨先散散步消消食,等这个时段过去再叫车。
风从江边长驱直入,戚粼长发飞舞,安静燃烧的街灯将她的脸晕染得又美又遥远。
郑砚澜伸手探入她的腕间,距离无形间近了一点。
还好,刚从室内出来,体温足够和煦温暖。
“感冒还没好彻底,风吹多了容易着凉。”他松手,末了又紧握,把戚粼拉到风力不易波及的里侧。
“下次吧,今天早点回去,我来打车。”
郑砚澜挡在戚粼身前,留给她一个俊挺宽阔的背影,几乎阻绝了所有风势的侵袭。
白色衬衫的衣角微微扬起,戚粼忍不住伸手抚平。手指拂过的一瞬,忽地惊呼一声。
郑砚澜循声回头,见戚粼正埋头翻看手机:“怎么了?”
戚粼面色难尽,颤颤巍巍地说:“十点了。”
郑砚澜以为她是害怕时间太晚,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
“不用担心,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不是,”戚粼瞳孔失去焦点,宛如遁入空门,“我回不去了。”
“宿舍楼十点半就锁门。”
即使现在就上车,距离学校也有半小时以上的车程,更别提A大占地面积广阔,从大门走到宿舍楼又是一场跋涉。
铁定是赶不上闭寝了。
郑砚澜一周前就已搬出宿舍,不再受出入时间限制。正值假期,也忘了还有闭寝这回事。
戚粼一脸生无可恋,郑砚澜也难得地有些哑口无言。
“我搜一下学校附近的酒店吧。”别无他法,戚粼只能振作,“看看哪里还有空房间。”
郑砚澜看着戚粼的手指飞快点击屏幕,翻了半天都一无所获,正打算换个定位搜索。
“你今晚住我那里吧,”他走近一步,嗓音低沉,让人听得清楚,“公寓里还有间客卧,平时都有打扫。”
“等明天挂完水再回去。”
第20章 凭烙印识骏马
戚粼瞪眼看他。
郑砚澜坦然如砥,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羞赧和心虚,十足一个正人君子。大有一种倘若质疑他的居心,就是拿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气势。
戚粼对郑砚澜的为人倒是信得过,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即便是最清白不过的异性好友,住在一起也难说不别扭。
更何况他们还是前任,在前男友住处过夜,听起来就暧昧丛生。
思前想后,戚粼婉言谢绝:“还是算了,这样太麻烦你了。”
郑砚澜虚心求教:“哪里麻烦。”
没等戚粼答复,又说,“不麻烦。”
见他丝毫不嫌叨扰,戚粼只能换个方向:“你家里没有我能用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郑砚澜点头,表示理解,并提出解决方案:买就行。
“可是没必要啊,我去酒店这些东西就都有。”戚粼说tຊ,“去你家得额外花钱买一份。”
郑砚澜:“你去酒店不花钱?”
戚粼哽住。
“如果你是介意跟我待在一起。”郑砚澜声音缓而轻,“我可以出去住。”
戚粼:“?”
戚粼:“这跟我在外面住有什么区别?”
没回应前半句的内容,郑砚澜心领神会,面上却不显,简短道:“没必要。”
戚粼笑了:“那你又有什么必要放着现成的公寓不住,去外面找酒店。”
郑砚澜挑眉,表示赞同:“确实也没必要。”
言下之意,无论谁出去都是多此一举,两人最好的选择就是住在一起。
绕来绕去,戚粼竟也多多少少被削弱战斗力。
她忍了又忍,心想难道只有她一个人惦记着,或者说介意他们俩曾是前任这件事?
郑砚澜则等了又等,不催促也不决断,表现得极为耐心。
终究没忍住,戚粼心一横,径直挑破早已埋伏在心中的疑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前任。”
话说出口有刹那的后悔,不只为这句话中或许会被解读为刻薄不留情面的成分,还有对郑砚澜回应的预设。倘若他说记得,她就得义正言辞说出既然是前任最好不要有太多不必要的牵扯。
倘若他说不记得——还不如不说,戚粼想想就要气个半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郑砚澜面对戚粼,眼睫微垂,安静看她,似乎并未被话语里蕴含的暗示击中,也不急着答话。
戚粼比他更沉不住气,这一瞬简直被他的从容体面刺痛,映衬之下仿佛只有她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丑,无法彻底走出过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