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回忆录(8)

作者:初雪利酒


好不容易回到床上后,秦旸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起来,面向白墙,紧紧地闭上眼睛。他知道应该马上就可以听到顾晓晖偷偷溜回宿舍的动静,他身边没有手机,也没有办法跟谁联系,更不可能把同一空间里熟睡着的其他几个人叫醒告诉他们今晚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叫醒身边的人,没有勇气立马冲出宿舍告诉宿管爷爷和老师有人掉进泳池里了!

快救救她!

她快死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或许顾晓晖下手不重,刘芷筠还没死,或许学校的安保人员马上就可以发现她了,把她送到医院,或许还有救……

秦旸一直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卧在床上,用一整条被子死死地盖住全身,没有留出一点缝隙,掩耳盗铃似的把自己隐藏在一片黑暗中。

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估计在别人看来这人已经睡死过去了。

十多分钟以前,秦旸听到了顾晓晖回宿舍的声音。非常小的声响,就仿佛他好像有什么特殊技能可以控制住寝室里那些已经老化的门和床不发出一丁点咯吱声一样,所以前几夜他们宿舍从未有人觉察出夜里有人出去过。

但今晚,这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在秦旸这里仿佛震耳欲聋,它预示着那个杀人凶手回来了,并且他不得不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想到这里,秦旸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他甚至害怕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会被顾晓晖察觉,因此不得不用手把左胸处死死摁住,然后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

这时,秦旸透过盖在身上的这床薄薄的棉被,发现被子外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灯光透了进来,他掀开一个小角,露出一双眼睛,看见阳台外有红色和蓝色交错着的灯光在闪烁,可没闪几下,灯光停止了,阳台又恢复成了几秒钟前的那种暗色。

接着,秦旸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细微的交谈声,同样不易察觉。可今晚的所见所闻似乎让秦旸的听力能力迅速提高了几分,对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异常敏感。

秦旸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警车来了,学校的校长、老师、保安肯定都来了。

因为发生了命案。

结果并不如秦旸幻想的那样,没有救护车的声音说明在有人发现刘芷筠时她就已经死了。警车没有接着闪烁不过是因为不想被明天就要高考的一众学生发觉,在高考前的校园里发生命案,校方领导无论如何都会将它暂时压下去,以确保明天的高考正常进行。

秦旸感到崩溃,他认为刘芷筠的意外死亡和他的见死不救有关,怪他太懦弱,现在杀人凶手就躺在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他却无能为力……

这一晚,秦旸一夜未眠。

巡逻

“都给我看紧点儿啊,一个个的都打起精神来。学校领导可是下了死命令,这两天千万不能出事。”

老杨是一鸣中学的安保队长,在这所学校呆了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前,他为了养家糊口从村里来到镇上的学校当保安,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以前的镇子早就被规划成了区里的重点社区,一鸣中学也摇身变成了市重点。

如今,老杨的儿子也成了这所学校的老师,家里的事情早就轮不到他这个老爷子来操心了。

可儿子和儿媳又迟迟不肯要孩子,所以他这个老人家有满身的精力却无处释放。

因此,已经六十多岁的他还拖着迟迟不肯退休,说他喜欢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也喜欢看那些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

面对这个在学校工作了这么些年,还是教师家属的老人儿,校方领导也乐意遵从老人家的想法,给了他安保队长的闲职,不仅涨了点工资,工作量也减了不少。

对于这份好心托付的闲职,老杨也愿意领情。

因此,作为安保队长,老杨平时只需要偶尔参加一下学校的职工大会,再将校领导的意见安排部署下去即可,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可以待在保安室里喝喝茶,看看报纸,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只是在每年高考前一周的时间里,学校上上下下都会紧张起来,老杨带领的安保队也如此。

按照学校领导要求,高考前一周的时间里,要加强对学校的安保工作,需安排两人一队,五队一组,在学生行课期间对学校进行不间断地巡逻,每组的巡逻时间为 2 小时,2 小时后换第二组,这时候第一组的人才能够休息,等第二组的两小时到时之后,再换第一组巡逻。

每日的巡逻直到学生晚上放学之后才会改变机制,变成两人一队巡逻整个学校,每队的巡逻时间为 1 小时,直到第二天一早学生起床。

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学校的安保队就会缺人。为了尽量保证大家的充足睡眠,人手当然越多越好。

因此像老杨这样年纪稍长的安保人员在这段时间里也会自觉加入巡逻队伍,再累也不过就一个星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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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 6 月 6 日晚上 23:00,一鸣中学保安室。

老杨和比他年轻几岁的老吴从校门口的保安室出发准备接上一队人的班,这一次的巡逻时间是从 23:00-24:00。等任务结束,他就可以安心睡到明天一早。

这是队里人为了照顾他才专门这么安排的。

早在几天前排班时,队里的小年轻就建议过可以年迈点儿的人和年轻点儿的人组一队,这样年迈的人有经验,年轻的人有体力,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也好应付。

老杨笑着反驳道:“你们年轻人就该多锻炼锻炼,经验是哪里来的啊?就是从这些地方来的。再说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我们老头子就和老头子一队,我就和那个…老吴一队。”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老杨说得也不无道理,确实让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和他们老人家待在一起也会觉得拘束。

“哎,师傅。您在这所学校里这么久了,以前有出过什么大事吗?”刚来一鸣中学头一年的袁立成私下里问过老杨。

年轻人来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后总是会过分关注某些八卦。

“一个重点中学,能出什么事儿?”老杨似乎对这样的问题有些嗤之以鼻,“几十年前,一鸣中学还在镇上的时候,当时社会治安也不比得现在,都没出过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一些偷鸡摸狗的,也归不了我们这些小小的保安来管。

“外面有警察,学校里有领导,我们只需要按规矩办事,就出不了什么差错。”老杨还偷偷把脑袋凑到了袁立成的耳边,像是在传授什么秘籍,“就算真出了事,只要咱没坏规矩,就赖不到我们头上。”

袁立成毕恭毕敬地听着这些话,似乎受益匪浅。

“规矩,很重要!懂了吧年轻人!”

确实,这时候也没有人会觉得一个重点中学里能出什么大事。

老杨和老吴从校门口的保安室出发,先往东沿着大路绕到学校的后花园,再依次巡逻几栋教学楼和食堂,最后从宿舍区沿游泳池边的大路回到保安室。

一鸣中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样走一趟花的时间差不多 20 分钟,走三趟一个小时也就过去了。

等第一趟走完之后,两人回保安室喝了口水就继续出发了,虽然心里觉得不会出什么事,但也不敢大意。

快接近零点时ᴶˢᴳ,两个老头子多少有些犯困了,只能靠微微绷紧的神经强行支撑着,一左一右摇摆着手电,紧盯着路旁的每一寸地方。

学校里白天热闹异常,一到晚上,特别是宿舍熄灯过后,就寂静得只有虫鸣,半点儿人声也听不见。

“老杨你看那是什么?”当老杨正在打一个哈欠时,老吴突然用手肘大力地撞了几下。

“什么?”老杨赶紧收住张开的嘴巴,左手扶了扶压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佝偻着腰,顺着老吴右手里手电射出的白色灯光的方向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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