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水星(27)
作者:两只陈橘
红灯变绿。
她尽量撇开多余的、扰人的思绪,抬脚踏上斑马线,往对面的公交车站走。
李槜的身影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装进眼眶。
第18章 第十八条金鱼
“害怕的人, 寻一个出口。”
——VH《与浪之间》
*
宜兴的夏天潮又闷热,完全不同于雾淮,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李槜都无法完全适应, 即使他出生在这里。
在车上那会儿, 他妈不好多提他爸, 挑挑拣拣剩下那几个话题, 最后索性只问他回故乡怎么样,开玩笑地说他是不是会觉得心安很多。
李槜当时插科打诨过去,只懒洋洋道:“哪能啊,不能在您跟前尽孝,在哪不都还是一样?”
他妈笑着骂他混, 李槜笑笑, 也没否认。
但那话其实说的有一半真——
在李槜看来,故乡本来就不该有确凿的定义, 就像人不该重蹈覆辙一样,他从来不懂作茧自缚的乐趣,也懒得回头看什么。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爸自诩书香门第,却给他起了这么个潦草的谐音做名字,被念叨好久, 但李槜却莫名践行的还不错。
分或者合,走或者来,一切都太正常了。在他过往的人生里,旧的走了就走了,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要是新的也没什么意思, 那就去找有意思的。
即使是父母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没什么事情是非执念不可的。
挂断了他爸打来的, 问他到哪儿了的电话,李槜把手机揣回兜里,来了辆公车,他抬眼,不是他要坐的那辆。
开门又关门,公车重新驶过,远处,温迟迟却突然闯进视线。
有风吹过,对街,小贩的塑料袋被裹挟着飘,远远望去,红色像一只蹁跹的蝴蝶,和温迟迟低着的、被吹得几乎惨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却莫名就觉得,她也挺像一只蝴蝶。
“好巧啊?”温迟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装作有新的目的地,脚步顿在原地,和李槜打招呼。
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后面一般会跟着什么后缀,比如加上“你怎么也在这儿”,或者别的什么话,但她真的就只说了这么句——
虽然两人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熟,可仅限于学校范围,所能说的话题也只是限定范围内的,比如下节课讲哪张试卷,要不要帮忙带早餐。
一旦脱离那个逼仄的环境,他身后就是她从未参与甚至从未见过的广袤天地,像整理到最后只剩孤零零一头的短毛线,找不出任何的交集。
小县城,不仅公交车来的慢,连这会儿的车站也只有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坐身后的长椅,中间隔着还算长的一段距离,远看几乎是站在两端。
“也没有很巧吧。”李槜开口,无比自然地接上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声音拉得有些长,难免显得耐人寻味。
温迟迟转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我送人去火车站才来这儿的。”他看着她解释完,顿了一下,还是依旧没收回视线。
李槜和温迟迟家在同一片,只不是同一栋家属楼,和这边南辕北辙,这会儿也都等的是10路公交车。
这样还不够巧吗?
这么远的地方,居然能碰上,之前可是一整个寒假都没能碰见一次。
温迟迟不太明白他这句的意思,只当是随口闲聊。
她不想让话掉在地上,想了想,索性接道:“是...送你朋友吗?”
之前,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和他一块儿在面店的那个朋友,好像不是宜兴的,温迟迟指的是他。
“嗯?不是朋友,”李槜微仰了下下巴,像在努力找出和她记忆的重合点,也好像只是无聊的动作,回答得倒是依旧很快,随口一提,“送我妈,她回雾淮。”
一个似乎没什么用、但毫不避讳的答案。
雾淮,多巧,是那张明信片上的城市。
他用的是“回”,而不是“去”。
温迟迟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差别,于是在这里打住,不允许自己生出任何的好奇心,只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听进去了。
李槜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妥,似乎因为出于说话费劲,还自然地往她那边跨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黑色连帽卫衣敞着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和卫衣同色的滑板裤,明明都是再宽松不过的衣服,甚至说不上有什么版型,但还是显得他肩宽腿长。
无论是非脱离同桌这样的特定身份,温迟迟都不敢看得太专注,但就两个人说话,视线飘忽也不合适。
她想了想,也算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今年的高考试卷,你看过吗?”
反应过来又觉得,这话题找得其实挺没劲的。
“数学?”但李槜接的很快。
看温迟迟点头,他坦白回答,“还没来得及看。”
应该说是本来就没准备看,高考数学对李槜来说甚至算是没什么难度,也没必要再费时间主动多此一举。
温迟迟了然的轻声笑笑:“那你可以不用看了。”
见李槜看过来,她坦白说,“感觉今年的压轴题对你来说太简单了。”
难以想象居然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可以正大光明说出这样的羡慕,表现得云淡风轻,内里实则蕴藏着曾经某些无法避免的阴翳。
但总归是莫名在这样的闲聊中说出来了。
李槜不知被她这话戳到哪根神经,嘴边扬起一抹弧度,侧目看她:“揶揄我啊你这是?”
之前在奶奶家的负面情绪就这么跟着他被暂时抛在脑后,温迟迟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我记得之前同类型的题你都只写思路的,可不就是太简单了。”
这话说的自然,尾音却显停顿。
因为她突然又反应过来,这也太过明显了,记得两个字,怎么听都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达到的。
可还没来得及等她想好要不要找补,李槜已经接话道:“你还挺细心的,之前高川柏往外传的都是我不爱写作业来着......”
听他说话间,温迟迟呼吸几乎落了半拍。
细心?
哪里是细心,明明是无法控制无孔不入的吸引力。
怔愣在此时的距离下几乎要和她的心虚同样明显。
“怎么了?”果然,李槜侧目,随口问道。
“没,”温迟迟强装镇定,思绪转圜间,尽量不露声色转换话题,嘴角也重新扬起不算太明显的笑:“那个,你吃糖吗?”
在学校的时候她也经常会给邻桌的几个人分糖之类的零食,这么一问倒是找回些自如来。
原本或许还要说些什么的李槜因为她突然的话题倏然禁声,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又垂在身侧,卫衣外套的前襟绷得很直。
“谢了。”几乎是他把手伸出来的同时,温迟迟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去。
然后看着他掌心那颗被自己放上去的糖,温迟迟的视线不得不骤然跟着定格在上面——
李槜骨骼分明的修长五指拢上,红色却依旧醒目,上面还有着明显的字体。
“喜糖?”李槜随手捏了一下包装。
“啊?”温迟迟愣了一下,只敢看着自己掏出来的、还剩在手心里的那颗糖,耳根都要热起来,“......算是吧,我婶婶给的......”
婶婶给她塞的时候她只当是牛奶糖之类的,再怎么都想不到,包装上会有这么鲜红刺目的“喜”字......
还不如不转移话题......
“挺好的,”李槜没拆那颗糖,随手揣进口袋里,然后挑了句祝福话,“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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