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水星(2)

作者:两只陈橘


王思琪总喊她温迟,据她说这样断字格外清新脱俗。

她早已经习惯温迟迟话不多,自己就能找到一个接一个的话题往下聊,颇羡慕地感叹:“还是你好啊,这都四天不用上学了。”

温迟迟头也不抬,半点不提今天之前痒到时不时发痛的风团:“你要是再吃慢点,待会儿迟到了,也可能被遣送回家休息几天。”

店里人来人往。

不同于温迟迟多数时候的温吞神游样,王思琪这姑娘八面玲珑,不知道往哪认识这么多人,吃两口面的功夫就要跟人打招呼,温迟迟快吃完了她面前还有小半碗。

催归催,语气里一点没这意思,只是软绵绵的提醒一句。

应试教育下的高中生,明明处在人生最黄金的青春时期,时间却比其余任何一个年龄段的人要更珍贵紧缺。店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除去她俩还剩下一桌人,是两个男生。

一个背对着他们这桌,看不见脸,另一个掩在楼梯斜角下面的黑暗里,身形又被挡了一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温迟迟视线很短暂地停留,心里唯一残留的感觉是,便宜在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没什么好货,这店铺不仅只是逼仄,现下天阴得雨快要落下来也没人来开个灯。

“他今天才没时间管我们干什么呢。”王思琪早习惯温迟迟冷不丁的风格,摆摆手蛮不在乎地和她分享八卦。

“说是我们级来了个好苗苗,明年高考语文成绩一上去就能拼状元那种,整个中午老王忙着去给他做测试呢?”

老王是她们班主任,教数学的,也是王思琪她大伯,堂的。

王思琪把头往她这边伸,用手挡着手小声说:“我可不是跟你吹,他家特牛...对,就你想的那种牛,他之前是省实验的,因为他爸工作调动才来这的...”

说是小声,但店里就这么个面积,感觉隔壁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温迟迟对这话题其实不是多感兴趣,但还是顺着王思琪的话随口问:“高二不是才分科么,这就能看出是不是状元了?”

他们前几天刚交上去了文理分科志愿表,温迟迟选的理科。

“哎呀你小声点!”王思琪恨铁不成钢,“我的意思是他在省实验就特牛,语文不及格都能排在特前面,这语文一补上来不就是状元了么!”

省实验是本省最好的学校,说是面向全省招生,但没有寄宿制这种说法,所以能进去的,要么就是从小接受了最好教育资源的省城生源,要么就是家里有钱能脱产耗三年的尖子生,总之里面最次的学生都能上重本。

三中一本率也能到百分之七十左右,但和其比起来就像把清华和宜兴师范放在一起——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至于美好到底是什么再另说。

不过能在实验这么牛,确实是不用质疑的状元苗子。

温迟迟点点头,终于后知后觉地对这话题产生了一点点兴趣:“他家这么有钱什么老师找不到,干嘛非得让他跟着转来三中? ”

连温先江都懂人往高处走,这位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还偏要剑走偏锋,不是无所谓就是没得选。

所以虽然有时连自己的事都懒得争吵,但现在这个八卦还是值得温迟迟稍微惊奇一下的。

“看不起谁呢温迟!”王思琪骂她胳膊肘往外拐,“三中饭再怎么也是宜兴第一啊,别的不说,我们老王那可是省特级教师,你别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温迟迟还是那副看似心不在焉的飘忽样子,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认同,又转身往外边儿看了眼天——

更阴了。

“我跟你讲,我这还有个好不容易套出来的情报,你想不想听?”

王思琪兴致勃勃,话就要脱口而出,温迟迟真诚道:“不是很想听,我现在真更想去打酱油。”

风团已经隐隐有要复发的感觉了。

“干嘛呢温迟迟!”王思琪一字一顿喊她名字,语速飞快的开口,“你不想听也给我听着,听说那状元长的可帅了,能打败周锐衡空降校草的那种帅...”

“停!”温迟迟打断,鲜少有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你不准提周锐衡!”

王思琪也反应过来,知道她不耐烦这人,很有眼力劲地赶紧把话拐了个弯:“那反正等你回学校了咱们一起去看李槜啊。”

温迟迟皱眉:“李槜是谁?”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和王思琪说好了的,但也没反驳,横竖最后都是要和她去的。

王思琪咂舌:“就那个状元啊!”

说到状元两字她把声音压低了点。

学校广播的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响,温迟迟没什么所谓地点了点头,很轻地鼓了一下腮帮。

她没戴表不知道时间,也拿不准爸妈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问对面的王思琪:“现在几点了?”

王思琪立马摇摇头:“不知道,今天上体育课,被我给摘下来扔桌上了。”

“哎听见没,你快告诉人现在几点了!”

温迟迟一愣——这话,怎么好像和自己刚才说的接上了?

其实知不知道时间真没这么重要,待会儿赶快点就可以,但确实有不认识的男声岔入了话题:“李槜你不是戴表了吗?快告诉人家。”

幸灾乐祸,并且掺杂着一些很善意的笑音——至少听起来是善意的。

在听到“李槜”这两字的时候,王思琪和温迟迟默契同频地面面相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尴尬——不过显然是直面对面那桌的温迟迟要更尴尬一些。

只希望背对着自己那个、正在肩膀抖动的人是李槜——

没有面对面,看不见对方表情的话,至少还能更方便自我催眠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坐在店里超过一米八就要人弯头走的低矮天花板底下,温迟迟边日常担心上面那层住人的楼会塌下来把在这吃面的自己砸死,边进行了朴实无华的祈祷。

啊,顺便回忆了一下有没有说什么不可挽回分解三观的话......

“六点二十七。”

李槜...应该是李槜吧?和自己面对面那个。

还真回答了......

所以为什么要真的回答......

温迟迟低头也不是,直面又觉得太像挑衅,于是最好拼命寻找和王思琪的视线接触。然后看着后者死死把头低下,饿死鬼一样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汤都已经要喝完的面碗里。

时间突然变得漫长,一切都岌岌可危。

温迟迟只能佯装自己其实一直在走神那样苦中作乐。在脑海里想,凭心讲,这真的是,很好听的声音。

没有男生青春期变声后留下的沙哑或是别的,不粘腻的,低低的沉。

温迟迟的夸赞真情实意到似乎李槜能听见。

一切本来可以就到这里为止,反正王思琪擅长装死,自己擅长粉饰太平。

但就在她的眼神控制不准地越过王思琪肩膀偷偷打量对面人的时候,在心里吐槽过的刘姐他儿子打开了店里的灯。

“没想到啊李槜,原来在新学校也这么瞩目。”灯开那一刹那,对上那双眼眸的时候,面店里响起这么一句话。

瞩目。

多么伟大的一个词。

在此刻显得尤为荒唐...但合理。

因为配上那个人的脸,“校草”这个荒谬得像周锐衡才能自封出来的词一下子变得合理起来。

面店的灯光是某种意义上可以护眼但在这样逼仄的层高下显得分外寒酸的暖黄色,还是那种称得上有几丝昏黄的暖黄色。

在这样氤氲的灯光下,原本几乎完全被掩在黑暗中的李槜终于被从阴影中剥离出来。

虽然是坐着,但根据几乎无处安放的腿可以一眼看出他的身高很高,均匀的小麦肤色,给人的感觉是冷白皮肤被阳光晒成这样,而非天生的。

总之很健康,像是能闻到暖融融的太阳味道。

至于脸。在灯光和距离的双重作用下,没戴眼镜且轻微近视的温迟迟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影影绰绰地只能看出鼻梁很高且面部折叠度很高,因为灯光投射到面庞上的阴影都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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