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56)
作者:东以野
“不重要。”谢冯笙的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无力脆弱,声音也轻轻颤抖着,“你吓死我了。”
他不敢回忆接到电话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心脏抽痛,万刀凌迟形容也不为过。
第36章 月照逢生
“我这不已经醒过来了吗?”麦穗虚弱地笑笑, 想要抬起另条胳膊,抚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慰,却发现全身似散架一样的疼, 她甚至分辨不出根源在哪里。
谢冯笙点头, 指腹抚过麦穗的脸庞, 将稍显凌乱的发丝拨到两侧:“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安排了专家过来为你检查。”
“脑袋又涨又晕,身上也有点疼。”麦穗如实回答, 却想起自己出行的目的, 挣扎着试图支撑起上半身, “我原本是要去展会现场考察的,现在另安排人去了吗?还有小王, 他在驾驶位,应该伤得比我严重, 情况怎么样了?”
谢冯笙双手轻轻放在麦穗肩膀上, 阻止她起身的动作,“放心,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要操心。”
麦穗松了一口气, 顺着他的力道再度躺好。她眸色微滞,唇角浅淡的笑凝固,回忆起事发的瞬间,“那位肇事司机现在在哪里?我,我觉得他有些可疑, 像是,像是有意为之。”
无怪乎麦穗想多, 当时那种情况,卡车司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如果能够及时踩下刹车,完全有机会避免这场灾祸。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加速冲了过来,让他们避无可避。
比起意外,这更像是一场有策划的预谋。
谢冯笙眸色一深,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云淡风轻地帮麦穗拉上被角:“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你……”
话说一半,病房门被人叩响。
岑淮颂推门而入,西装革履,一眼即知是刚从工作中抽身的状态。视线交汇,他的目光深邃,落在麦穗身上,一如既往的淡漠:“既然醒了,那就请提供一下你所知道的信息吧。”
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麦穗眼底闪过迷茫,一头雾水反问:“什么信息?”
过去的几年间,因为谢氏集团与岑淮颂的律师事务所有着密切的合作,麦穗作为财务部门的一把手,少不得要与之频繁沟通联络,两人的关系也因此缓和不少。
但也仅止于见面不再互相讥讽的点头之交,若说知心朋友,那确实谈不上。
对于岑淮颂这句言简意赅的询问,她实在没搞明白是何状况。
“他没跟你讲?”岑淮颂朝谢冯笙扬了扬下颌,又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那正式介绍一下吧,我现在是你的代理律师,今日车祸一案,由本人全权负责。”
将拎在手中的公文包打开,取出笔记本电脑,而后拿出记录本与笔,岑淮颂向麦穗露出一个职业式微笑,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描述案情了。
谢冯笙斜睨他一眼:“你正经一点。”旋即解释,“你猜的没错,这次的车祸不是意外,甚至那位司机,也是个老熟人。”
“果然如此。”麦穗并不惊诧。
在集团待久了,很多手段她也算有所耳闻。市场总盘有限,多少公司一起激烈竞争,仅为分一块蛋糕,为此一些不入流的方法会派上用场。
只不过,这是麦穗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事,“会是谁呢?”
目前她经手的项目涉及政府部门,有资格成为竞争对手的只有周家,但对方与谢氏集团还存在合作关系,看起来不应该的呀。
“不是对家。”谢冯笙出声阻止她继续发散思维,语气平静且淡定。
麦穗侧目看向他,轻而易举从那双低垂的眼眸中捕捉到隐忍的愠色。
那还会是谁?
她没有愚蠢地问出这个问题,而是心领神会眨了眨眼睛,看向头顶的白炽灯,心中有了答案。
语气笃定道:“肇事司机是谢卓吧。”
“你的推测没错。”岑淮颂接过话柄,“鉴于这个人曾经和你有过节,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如果届时需要出庭,希望二位能够尽量保持平稳情绪,那种渣宰不值得动怒。”
麦穗冷哼:“这些年过去,我以为他安分学乖了,没想到还是那副德行。”
还敢来招惹她,看来是当年的教训不够深刻。
岑淮颂视线扫过笔记本的屏幕:“我的助理刚刚发来消息,四年前,他曾经有过案底,和当年差不多,□□未遂。”
回忆是湿漉粘腻的,在那个冷风刺骨的冬天。
富丽堂皇的城堡建筑里,她摸黑不停地往前奔跑,躲避身后穷追不舍的醉汉。
那是深夜,她原本在京郊别苑二楼的客房睡下,身上只穿了一件堪到脚踝的浅蓝睡裙,边缘缝有蕾丝花纹。
萧瑟寒风很容易将那层薄薄衣料吹透,她的腿不受控制开始打颤,脚下动作也因此受限,变得缓慢麻木。
距离不断缩近,酒气钻入鼻腔,她一个没留神,被一角卷翘而起的地毯绊了个踉跄。
再后来,麦穗故意靠拢墙边,敏捷抄起一只青瓷花瓶,在醉酒男人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身体前,狠狠朝着他的脑袋砸去。
凌晨寂静,动静愈显巨大,惊动巡视的保安。管家勤叔很快赶来,麦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给前一天晚上才刚刚出发去临市的谢冯笙发去消息……
医院洁白被面上,麦穗的手在这一瞬猛然收紧,她下意识提起眼睑,屏住呼吸看向自始至终紧握她手的男人。
谢冯笙亦在此刻看向她。
即便除去手掌外,两人没有肢体接触,麦穗还是感受到他浑身肌肉线条紧绷,极力忍耐着怒火。
那双整日含笑的眼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神情。
“你们这次打算怎样处理?”对于公事,岑淮颂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但另一位当事人到底和谢家沾点血脉关系,他不得不多嘴问一句,“目前警方给出的信息是,谢卓的律师主张他方当事人疲劳驾驶,我查过银行流水,找不出破绽问题。”
麦穗质疑:“他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自己开卡车,这本身已经存在疑点了吧?”
岑淮颂摊手:“但是警察办案律师辩护需要讲究证据。”
麦穗沉思:“他有相关车辆驾照?”
“巧了,半个月以前,谢卓刚刚拿到。”岑淮颂说,“他的确早有准备,但不能凭此确定故意伤害的罪名。”
“故意伤害?”麦穗轻声呢喃一遍,“他这应该是想故意杀人但未遂吧。”
谢冯笙将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好了,你别操心这些,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嗓音阴冷,像是看中目标的顶级猎食者,静待合适节点,主动出击,“再多的准备,都只会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安排了这么久,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如今正好有合理的借口递到手中。
麦穗将所见画面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岑淮颂一一记录,“后续警察应该也会找你询问情况,如实回答即可,他们会调取监控核实。”
“放心,我还没有胆子大到自行补充演绎。”
窗外的天彻底暗下来,岑淮颂起身告辞。
求人办事,即便有明码标价的金钱利益往来,麦穗还是自觉象征性地客套一下:“慢走,费心了。”
“应该的。”岑淮颂领情,“好好休息,谢老板送我就行。”
关上病房门,走出一定的距离。
岑淮颂回头望一眼,确定麦穗肯定听不到后,瞥一眼谢冯笙的脸色,“你这,还自己硬扛着呢?”
“嗯。”谢冯笙轻描淡写地应和,伸手摁下电梯按钮,“你也别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