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53)
作者:东以野
小骗子,下一次一定要遵守我们的约定哦,我们要一起去看雪。
信纸四折,塞进信封里。
麦穗走出书房,撞上等候多时的荣叔。
他的目光落在麦穗捏在手中的天蓝信封上,“小麦,明天你来致词吗?”
麦穗嫣然一笑:“这些悄悄话,我讲给她一个人足够了。”
荣叔了然,面部表情柔和松懈下来:“也对,我们芜莓是一个占有欲超强又爱吃醋的小姑娘。”
—
一切似乎都处理妥当。
葬礼结束之后,院长将平安疗养院内谢芜莓的遗物归整好,亲自送到蓝山公馆。
从前整日陪谢芜莓聊天的小护士自告奋勇,想要帮忙完成她最后的心愿。院长婉言谢绝,只因受亡人所托。
那又是一个用蕾丝带绑紧的盒子,轻飘飘没多少重量。
“芜莓特意叮嘱过,等她走了,再把这样礼物交给你们。”
麦穗接过,迟迟不敢打开。
冥冥之中,她似乎猜到里面装了什么。
当天晚上,麦穗与谢冯笙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人面面相觑,无声等待对方的动作。
许久之后,谢冯笙垂眸,把指间夹着的香烟递到唇齿间。
微弱红光明灭闪烁,徐徐白散开,被窗外吹入的秋夜晚风打散。
这位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罕见有些紧张,伸出的指尖在半空中弯曲,最终落在蝴蝶结丝带上。
果然如同麦穗所料。
一黑一白两条围巾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折叠后将尾端露在外面,缝制着与手套上一模一样的三朵小花。
在围巾的上方,放着一个信封。
麦穗绷紧嘴唇,取出来打开。
—
谢芜莓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写下这封信的:
哥哥、姐姐,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吧。请不要为我难过,开开心心地永远一起生活下去,毕竟我很高兴,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听闻她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人,我想提前过去陪她,希望你们不要为此吃醋⊙ω⊙~
护士姐姐说过,围巾代表分离,我这个自私的人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留下一些东西,以此证明曾经陪伴你们的日子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最后,即便你们可能并不感兴趣,我还想要解释一下三朵小花的含义:它们分别代表着我、小麦姐姐和哥哥。私心把小麦姐姐放在中间,因为有你,让我和哥哥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包容、陪伴与温暖。
祝你们幸福快乐。
妹妹芜莓
绝笔
时钟滴答滴答走过一圈又一圈,薄如蝉翼的纸张被泪水洇湿一遍又一遍,变得柔软、易破。
冷风轻拂,吹干泪痕,麦穗放下信纸,旋即调转身体,将身侧的男人拥进怀里。
她的手温柔抚过谢冯笙硬挺的头发,“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要再独自把所有情绪闷在心里了。”
空白几秒,那双紧紧攥握的手松开,循腰线滑至身后,揽住她的背。
他不再有所顾忌,将脸埋在她的胸前。
没一会儿,那一小块衣服浸湿,麦穗睫毛眨动几下,哽咽着轻轻捋拍他的后脊。
再度失去亲人的深夜,克己复礼的男人允许自己片刻放纵。
而后,她听见一声卑微的乞求。
他说:“麦穗,帮帮我,拜托。”
第34章 月照逢生
翌日。
麦穗前往清远茶楼, 寻找经理赵元修。
近日谢家发生的事,早已被各大媒体报社撰写发布,公众热议, 舆论满天飞。
麦穗需要他的辅助, 也没想过隐瞒, 将自己后续安排和盘托出。
两人在二楼书房里交谈一下午,正式敲定最终结果。
此后,清远茶楼由赵元修全权负责, 以技术入股的形式, 成为茶楼的合伙人。
清远花汀则交给吴黎——那位赵元修多次赞赏过的销售经理。
“她是个有头脑有手段的事业型女强人, 早在你把她单拎出来夸奖时,我就知道, 她的志向绝不仅止于此。”
眼下刚好有合适的机会,麦穗愿意信任吴黎, 给她闯出一番事业的空间。
与此同时, 谢冯笙带特助徐向松,前往京郊别苑拜访谢际中。
按照常理来说, 如此兴师动众应当与公司的重大事务相关,可那又有董事会把关,实在不必专程跑一趟, 找这位早已移交所有权力的老人商榷事宜。
商场如战场,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家,实时监控着谢冯笙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对此事好奇。
但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一周后,谜底揭晓。
麦穗正式入职谢氏集团, 担任财政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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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三载光阴辗转飞逝, 一切踏入正轨,似乎所有人都在勇敢地向前走,只剩曾经鲜活热烈的少女,永远停留在褪色故事的残篇里。
这一年,麦穗二十九岁。
‘咚咚——’
叩门声响起,麦穗没抬头,仍旧一目十行审阅秘书送来的文件,“请进。”
谢檀温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两只深棕色纸杯,侧面绘有办公大楼一层咖啡厅的logo,“还在忙,中午没休息?”
“哪里有时间。”麦穗在文件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签字,合上钢笔,起身绕过办公桌,“随便坐。”
谢檀温也没客气,径直走向巨大落地窗前摆放的沙发,“这几年的变化真不小。”
“你是指办公室的布局,还是在说我。”麦穗接过咖啡,坐在她的对面。
麦穗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从前随意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低绾成髻,干练利落。她低垂着眼,任由打量目光逡巡。
谢檀温眉梢轻挑,轻笑出声,“都有。”
三年前,众目睽睽之下,麦穗拎着纯色帆布包按下58层电梯键,推开这间办公室的门。
也是那一天,正式开启在谢氏集团的奋斗之路。
空降兵本就难以令手下员工信服,更何况麦穗与谢冯笙的照片明晃晃挂在热搜词条内,昭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几乎所有人默认,这位总裁夫人只是来走个过场,没精力也没实力真刀真枪搞实绩。大家只需将面子功夫做好,其余一切照旧。
为了扭转局面,打破所有人自作主张贴在她身上的定义与标签,麦穗花了大半年时间证明自己的学识与价值,又大刀阔斧整顿团队,开除几个浑水摸鱼的蛀虫,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作为见证者,谢檀温对这位大嫂的认识与评价迈上了更高一层台阶。她低头看一眼手机,“今天谢总就出差回来了吧。”
麦穗点头,“五点的飞机,一会儿下班我去接他。”
她的语气平平,眉眼却柔和不少,指腹在咖啡纸杯张贴的长方形标签上摩挲,仿佛思索着什么。
“哎呦喂,你这表情我真受不了了,欺负我有恩爱不能秀呗。”谢檀温夸张地抖了抖胳膊,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随手丢入垃圾篓,“走了,晚上见。”
按照谢冯笙原本的行程安排,要后天才能赶回长宁。
但谢际中近日身体抱恙,大伯谢平城拍板决定,提前给老爷子祝寿,算是添点喜气。
这次并没有邀请太多的人,只是本家小聚一下。
麦穗与谢冯笙回到京郊别苑时,其余人均已到齐。
改造后的智能轮椅取代主位的太师椅,谢际中强撑着精神,聆听小辈们的祝福。
这当中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老人无暇顾及。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先开始剧烈咳嗽,整张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