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64)
作者:珩一笑
陈致垂眸,轻啜了一口,“不好意思,我空手,这是我女朋友送你的。”
杨靖宇瞥他,“有人说过你很闷骚吗?”又“嘁”了声,“谁没谈过似的,瞧给你嘚瑟的。”
陈致摇头,“是如获至宝。”
“许希亲口答应你复合了是吧。”
着重“亲口”两个字,像怕他自作多情。
陈致颔首。
“那喝什么茶啊,”杨靖宇夺过他的茶杯,“来一杯。”
“不知道我喝不了?”
“可得了吧你,之前医生警告你,再喝要胃穿孔了,你不还照样喝,现在装柔弱了?”
杨靖宇换了杯子,倒满两杯,“农家酿的米酒,不烧胃,就喝一杯庆祝一下,陈总终于如愿以偿。”
陈致笑着,和他碰杯。
杨靖宇颇为唏嘘:“别人不清楚,这些年,只有我知道你多不容易。”
公司刚起步那会儿,他俩没少被刁难。
尤其是应酬,为了签笔单子,对方将白酒洋酒一起兑,叫陈致喝。仗着那会儿年轻,身体底子好,一口气闷完,整个人都晕天旋地的。
陈致父母欠下的债额高,银行、债主,轮番催,他拆东墙补西墙还债,差点没被拉进征信黑名单。
最穷的时候,为了省钱,他俩挤一个不到50平的单间,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解决。
可以说,他就是拿命在换。
但他又没办法一走了之,他还要回来找许希。
他不爱诉苦,连杨靖宇有时候都觉得,他马上要撑不下去了,他也没怨天尤人过一句,爬起来,继续。
说是喝一杯,聊到后面,一瓶都喝空了。
米酒味道绵厚醇香,酒精含量低,但后劲足,喜酒醉人,陈致酒量算好的,也有些架不住。
他撑着头,一动不动,听见杨靖宇说:“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可千万别再弄丢了。”
良久,他才应:“嗯,不会了。”
天不到六点就黑了,陈致站起来,穿上外套。
杨靖宇说:“你干吗去?”
“接我女朋友下班。”
“你看看时间,这才几点,哪有这么早。”
“那我去等她。”
杨靖宇压根拦不住他,“随你吧,别冻死了。”
雨已经停了很久。
陈致被寒风一吹,脑子清醒多了,他没立即去之橙,而是拐到了三中。
临近除夕,只有高三生仍留校奋战,教学楼亮着一隅。
保安缩在值班室,烤着小太阳,手机架在桌上,播放着某部新上的古装剧,乐呵呵的。
陈致进了校门,他也没察觉。
毕业年头太久,他们曾留下的痕迹荡然无存,熟悉的建筑也换了面貌。
他走到操场,看着许希常常背英语单词的位置。
其实班里的嘈杂并不会打扰到她,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心无旁骛,念出声的场合。
天上没什么星,他背靠栏杆,点到置顶联系人,拨去语音通话。
手机响时,许年在算今天的流水和耗材。
她瞥一眼来电人,拉门出店,到树下,这才接通。
“大概还,还要一个小时才好。”
她以为他来催她了。
陈致说:“好像有很多话没问过你,大学和室友关系好吗,有男生追你吗,为什么不读研,第一份工作压力大不大。”
她没作声,等他后文。
叶片上的冰渐渐融化,一滴滴地落。
落到她额上,令她无由的想起“蝉的尿”。
“我也有很多话没告诉你,高中我请全班吃蛋糕,其实只是为了请你;我跟他们说,我对你没有同学以外的情谊,是怕他们干扰你学习……”
他的声音,混着凛冽北风,不那么清晰。
她像第一次站上舞台,演话剧里,一个结巴的滑稽角色,比起紧张,更多的是空白。
剧本原封不动,按照排练好的表演就行。
但就是不可避免的,大脑脱离了掌控,经验作废——似乎需要她临场发挥。
“还行,有,但是我,我拒绝了,想早点工,工作赚钱,压力很大。”
她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好了,回到原轨了。
接下来是她的即兴演出。
“我想,想过你,梦,梦到过你。经常。”
陈致的呼吸被风吹散了。
他说:“出息了,许年,学会反撩了。”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为我做,做的那些,我都,都知道,陈致。”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久后可以面对面地说话,偏偏要吹着冷风煲电话粥。
可能……彼此都想弥补一些,没有校园恋爱的遗憾。
第46章 45.糖屋
这几年除夕, 许年都是自己吃年夜饭,今年倒是多了个搭子。
她早早关店放假,去超市买这两天的菜。
到处是年货促销活动, 人群拥挤,陈致一手搂她, 一手推购物车,在缝隙中艰难穿梭。
“杨靖宇?他一个人吧。”他不大上心的样子,“他就今天中午请他爸妈吃顿饭,初一去拜年。”
是许年突然问起他。
“你不会是想叫他一起来吃饭吧?”
她并非热情好客的人, 从来也只对身边人好, 不过是因为——“好, 好歹是你兄弟。”
他有理有据:“我们才复合,他也不会来当这个电灯泡。”
视线一定,拿起一样物事。
今年生肖样式的卡通毛绒发箍, 红红火火的, 喜庆。
“希希,别动。”陈致给她戴上, “笑一个。”
许年不肯,作势要摘, “好傻。”
“那我陪你一起,”他调成自拍模式,头挨着她的,取景框笼住两人,“我们都没有拍过合照。”
他们本身不是爱拍照的人,尤其许年, 对上摄像头,就浑身的不自在。
当初恋爱, 一心地和对方你侬我侬,甚至忘了通过照片的方式,留存某些记忆。
陈致比她先意识到,这件事亟需得到补偿,他的措施也就是,随时随地拿出手机拍照。
没有了青涩、稚气未脱的面庞,更没有怕被家里发现而横加阻拦的担心。
传统年龄算法是,过了年就长一岁,这么算来,他俩也是奔三了,戴着儿童发箍,该有多违和。
偏偏他兴致勃勃。
许年被迫配合,扬起一抹浅笑,按下快门前,他猝不及防亲在她唇角。
她都没反应过来。
摘下发箍时,她才注意到,一个女孩一直看着她们。
她突然扬声喊:“妈妈!我想买这个!”
许年觉得带坏小孩,把陈致拖走。
“我小,小时候,最喜欢和我爸妈一起逛,逛超市。”
她挽着他的胳膊,闲侃着,“经常买,买一种蜂蜜小面包,两口一个。”
十几年前,物质生活不如现在发达,丁点儿大的她,一点零食就能轻易收买。
“我还走,走丢过,我,我妈急坏了,到广播站找人叫,叫我。”
找到她之后,差点哭出来,难得动手打她,连抽几下她的屁股,说还敢不敢乱跑。
“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
“也有可能,是,是我的记忆美化了他们。”她踩着地砖缝走直线,小时候她就爱这样,“其实,我连他,他们的脸都记不清了。”
陈致说:“真相不重要,你相信这件事,是因为你需要力量,不是吗?”
他很懂她。
再强悍的人,也需要支撑的精神力,否则只是一具躯壳。
十岁出头就开始寄人篱下,被当成拖油瓶,她相信已逝的父母爱她,正如她日后相信努力可以改变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