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38)
作者:珩一笑
许年听到这里,眼睫颤了颤。
做同桌时,陈致喜欢用笔尾戳她,毫不客气地把题摆到她面前,撑着下巴,散漫地看她在草稿纸上演算。
他脑子本来就活,学得很快,几乎不用她讲第二遍。
偶尔一扭过头,会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上。
男孩眼神平静而纯澈,像她曾在书上看到的冰裂缝的海水,深邃,望不见底。
那里面,倒映着小小的她。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他畅想着,以后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要是他没课,可以蹭她的上。
那时,她逛累了,他们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蝉鸣声离得很近,显得聒噪吵嚷。
他去买了两支不同口味的甜筒,叫她挨个尝一口,叫她挑喜欢的,剩下的那个归他。
旁边有个大爷扇着蒲扇乘凉,听到他们聊天,笑着说:年轻就是好哟。
然而,没到大学开学,他们就分手了。
陈致也没有去江大报道。
人的青春似乎总容易留有憾事。
因为不成熟,因为前路未知,也因为当时的纯粹美好,在现实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或爱情,或友情,或学业,无一例外。
许年,你的遗憾呢?
她问自己。
她无数次想过,那天,她如果没迷了心窍,答应和他在一起,后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
现在是不是就不会猝不及防地被回忆击溃心防,任由最脆弱的部分被滋生的蔓草裹缠,紧得快无法呼吸。
第28章 27.醉酒
一个小时SPA做完, 许年浑身筋骨都松快了,皮肤在光下白嫩得像新剥出来的菱角。
她巴掌大的脸更是跟水煮蛋似的,眉弯弯一钩, 眼神温婉,唇是盈盈一点樱花粉, 恰到好处的颜色。
她的长相是那种完全没有攻击性的秀妍、柔丽,不算大美人,但很舒服,耐看。
比之高中, 她五官没太大变化, 但又像脱胎换骨一般, 不再会被轻易忽略。
唐黎摸了一把她的肩,笑得贱兮兮,“真滑溜, 还跟十几岁小姑娘似的。”
许年脸皮薄, 灵活躲开,轻嗔道:“小心我告, 告你骚扰啊。”
薛宁说:“去吃夜宵吗?”
她刚刚在大众点评上看到附近一家不错的烧烤店。
许年回阳溪这么长时间,没太有过娱乐活动, 身体舒服了,心情便也不错,说好。
阳溪不大,生活节奏慢,夜间活动多,极其容易碰到熟人。
这不, 今儿赶巧,就撞上了。
唐黎她们说请许年, 她没什么忌口的,就由她们主张点。
“鸡中翅和鱿鱼四串会不会不够,各八串吧,五花肉多来点。”
“蔬菜呢?光吃肉太腻了。”
许年起身去拿饮料,问她们要什么。
薛宁说:“烧烤当然得配啤酒。”
许年拿了四瓶哈尔滨啤酒,抱在怀里,被人拍了拍肩。
“许……希?是你吧?”对方舒了口气,还担心认错了,“刚刚看到你,还不敢上来打招呼,你变太多了。”
是蔡心怡。
毕业后,她们也没联系了。
她比高中还要胖,下巴多了一层肉,一笑,挤得快没眼睛了,但看着开朗很多。头发烫染过,做时髦的发型,披在肩上,脖子上还戴了条细细的金项链。
许年客气一笑,“好,好久不见。”
蔡心怡语气热络:“你什么时候回阳溪的?没听你说过。”
“去年。”
“前段时间陈致不知道怎么找到我,跟我打听你。”蔡心怡唠家常般地说着,“我说我好久没跟你联络了,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许年闻言一愣,“陈致?”
他找她?
她俩站在过道,挡到别人的路了。
蔡心怡拉她避让开,许年这才注意到,她小腹微微隆起,似是怀孕了,又听她问:“是呀,他是有事找你么?”
她不知道他俩谈过,主观代入,觉得他俩也一样没有交集了。
许年含糊其辞道:“我也,也不知道。”
“那要不,”蔡心怡提议,“你把你微信给我,我转给他。”
“不,不用了,我见,见过他了。”
担心蔡心怡追问下去,许年转开话题:“你结,结婚了?”
“早结了,这二胎都五个月了,实在嘴馋,就来打打牙祭。”蔡心怡笑了笑,一抬下巴,示意角落的一桌,“那是我老公。”
许年看过去,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不丑,也不好看。泛善可陈得,就像大多俗世之人。
是这样了,毕业、工作,再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子,按部就班。
原本,在叔母的期待里,许年也会,或者说,理所应当走这样的路子。
然而,正因为太庸常,仿佛一眼望得到尽头,才令她心生抗拒,甚至恐慌。
像一群朝生暮死的蜉蝣,死前回想一生,平淡而匆匆。
许年有了这种意识时,也分不清,它究竟是出于茫然,还是觉醒。
但至少,当她选择租下之橙那间店面,她便下定决心,她努力的目的,绝非对抗谁,而是要绝对拥有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力和能力。
而别人的抉择,不在她的管控范围之内。
是以,她既不过多问候蔡心怡的情况,也不对此加以评断,只浅笑道:“恭喜。”
“你呢,你结婚了吗?”
为什么要跳过谈恋爱的步骤呢?
还是说,年纪到了,这个过程便不值一提了?
许年摇头说:“没有,我,我单身。”
好了,说完这句,她不用去对蔡心怡的眼神作分析了,因为那八成会令她不快。
她现在不满二十七,在阳溪,姑且算是个“老姑娘”了,所以之前相亲的杨先生——她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才那样趾高气扬。
但她自认为,目前的生活状态不错。
许年说:“我去找,找我朋友了,再见。”
“哦好,下次有机会再聚啊。”
这当然只是客套话,毕竟她们连联系方式都没加上。
蔡心怡拿着饮料落座,对面的打游戏的男人抬头看她一眼,问:“碰到谁了,聊这么久?”
“高中同学。”她拧开瓶盖,喝了口,“成绩挺好,高三经常教我写题,她高考考得挺好,江大呢,也不晓得她现在在干什么。”
“你们不是挺熟吗,怎么不知道?”
她耸耸肩,“唉,她脾气好是好,就是感觉很难跟她交心。”
男人不以为意,“那说明你们没缘。”
蔡心怡嘀咕:“也不知道她那样的,跟谁有缘。”
这一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另一边。
唐黎直接将啤酒瓶沿挨着桌沿,猛地向下一扣,瓶盖受力,被撬飞,引得薛宁惊呼:“厉害啊。”
她给其他两人倒满一杯,问许年:“你能喝吗?”
“喝吧。”
许年其实酒量不好,大学毕业那天,是宿舍四人最后一次聚餐,吃的火锅,点了酒,她没喝几口就醉了。
但她忽然有些想醉。
开心也好,为消解过去的遗憾也罢,醉一场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一大盘烧烤端上来。
这家店实在,是炭火烤的,没图快而用油炸,料也实在,干不干净就不清楚了。
“嘶,好辣,”薛宁嘶哈嘶哈地吸气,“早知道让老板少放点了。”
何与沁尝了口韭菜,“我觉得还好啊,是你太吃不得辣了。”
薛宁一口干掉半杯啤酒,何与沁说:“你快把你家地址留下来,怕你待会儿醉得不省人事。”
“我酒量好着呢,过年陪我爸喝白酒能喝二两,这点算什么。”
薛宁又满上,敬许年,“感谢我们的许年同学,我们人美心善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