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37)
作者:珩一笑
“烧退了么。”陈致口里像含着什么,说话不甚清晰,随即是一声吞咽,“你没回,怕你烧昏过去。”
她说:“退了。”
“是不是你传染给我了,感觉我也有点烧。”他又咳了两声。
“啊?”她一愣,心间涌上一股愧疚,“不,不好意思啊。”
毕竟他守了她一晚,又给她量体温,又熬粥的,哪怕不是被她传染,可能也是睡沙发冻着了。
“你吃,吃药了吗?多喝,喝热水。”
陈致没接话,低低地笑着,断断续续地从听筒那段传来,低频率地震着她的耳膜。
仿佛能叫人想象到,他笑得胸口震动的样子。他脸上也一定有揶揄之色,笑她居然信以为真。
明显是耍她。
许年气急:“你无,无不无聊。”
他话音一转:“好饿。晚上光顾着喝酒,没吃饭。”
她说:“饿就点,点外卖,或,或者自己做,跟我说有,有什么用。”
带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
总觉得,他这话,该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撒娇。
“是没用。”他语气里的笑意散了,变得沉而喑哑,“就是……想念以前的味道了。”
许年没作声。
两端的静默如大水,瞬间灌入耳蜗,堵住所有声音。
只剩彼此的呼吸。
“会馆是朋友家开的,给捧个人场。我也用不了,你去吧。”陈致顿了顿,才说,“挺晚了,挂了。”
“嗯。”冷漠得不近人情,没必要这么对他,她补了句,“晚安。”
陈致在原地立了会儿,把手边的锡纸板塞入药盒,又另外接了杯水喝。
凉水入喉,以刺冷的痛感压制住胃的不适。
本来就没完全好,加上喝了酒,搅腾得更难受了。
他估计是医生最头疼的那类患者。
陈致脱了外套,靠在沙发上。
客厅里一点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像样板间,屋子空到,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引起回音似的。
这几年,他拼命工作,还清父母的债务,但他不能停。他怕一旦停了,所积攒的这一切力量,将在顷刻之间,尽数化为乌有。
直到今年,方抽出时间回阳溪。
陈致重新点开手机,看到律师发的消息。
——视频发到网上了,这几天发酵得很快,闹得他单位人尽皆知。出于舆论压力,已将他开除了。
——替赵小姐拟好离婚协议书,林政如果不答应,她愿意起诉离婚。
他回:好,郭律师,辛苦了。
烟和打火机都在口袋里,他掏出一支,点燃,没抽,架在烟灰缸上,看着猩红的火星舔舐烟丝,吐出一截灰。
他想问许年,帮你报仇了,爽不爽?
但这哪够呢,犯下罪孽的人,还没亲口向受害者道歉,这哪够。
陈致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林政欠下的债,哪怕过去多年,他也要向他讨。
如果不是林政找到许希家,在附近的墙、电线杆上贴一张张骂她、辱她的纸,她怎么会被她叔叔打,他们又何至于走到分手这步。
当时的陈家已走向式微,父母苦苦支撑公司,甚至顾不上陈致。
许希顶着被扇得红肿的脸,跟他说,别去找林政了,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这人记仇又心狠,不是怕他,是不希望再惹出多余的事。
陈致那会儿羽翼未丰,赤手空拳的,没能保护好许希,反而因自己牵连到她。
所有的怨,所有的仇,现在他要亲自了结。
-
许年拿不准怎么处理那张卡。
她知道陈致的性子,给出去的东西,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除非以他喜欢的方式还。
以前就是。
那年七月底,录取通知书下来,她和陈致如愿被江大录取,一个计算机,一个金融。
他说要庆祝,送了她一条项链。镶着钻,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她压根回不起这礼,他说亲他一下,就当回了。她也就只是亲了下他的脸,他笑得像得到了什么珍宝。
薛宁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哇,许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发大财了,卡哪来的?这家会馆好贵的。”
算了,终归是要还的,用就用了吧。
叔母是昨天出的院,一个月后再复查,这段时间不用许年操心了。
她累了多日,又生了场病,也想休息一下,扬了扬卡,说:“今天晚,晚上早点关店,一,一起去吧,算是员,员工福利。”
薛宁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许年含笑点头。
薛宁激动地跳起来,“许年,老板,我的姐,我爱你,么么么!”
何与沁按住她,“地板都要被你踩塌了。”
“你不懂,我是山猪没食过细糠,这种高档SPA会馆我平时进都不敢进。”
许年笑了笑,发消息问唐黎要不要一起。
唐黎正好闲着没事,应下了。
晚上,之橙提前打烊,她们一道前往会馆。
套餐有很多种类,什么泰式古法,黄金热油,泰式磨砂,会员折后价也不低。
作为被请客的,她们也不好意思宰许年,选要价偏低的。
许年说:“平,平时工作累,难得来,来一趟,就,就体验贵的吧。”
她做主选了,刷了卡后,由服务员领她们去换衣间。
四人选的大包间,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以往没有这样的机会,按摩师给她们按摩时,她们便闲聊起来。
感情是绕不开的话题。
薛宁先开的话头:“许年,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因为许年从没端过老板架子,这又是下班后,她问得随意,没什么顾忌。
香气弥漫,人的精神也不由得放松,许年阖着眼,懒懒地回:“嗯,谈,谈过一次。”
何与沁接茬:“什么样的人啊?”
“就……普,普通人吧。”
唐黎说:“她谦虚了,是个大帅哥。”
“多帅啊?”听到是帅哥,薛宁就来劲了。
见许年没反对的意思,唐黎继续说道:“那会儿他在篮球场打球,好多女生冲着他去看。后来快毕业,有个喊楼活动,专门有人做了横幅,祝他高考顺利。”
薛宁和何与沁双双咋舌。
素日里,许年不爱讲自己的事,她们只知道她是江大毕业,去年辞掉工作回阳溪,开了之橙,关于她的家庭、感情史,她们几乎一概不知。
“谁追的谁啊?哦不,肯定是他追的许年。”
许年好奇反问:“你怎,怎么这么笃定?”
“感觉你不是会主动的性子呀,而且,你这么优秀,值得被追嘛。”
从薛宁的角度看,许年漂亮,聪明好学,脾气性格都好,做事认真踏实……数不胜数的优点。
当然应该要男生追她。
大概是身体的舒服,令许年松弛了,她第一次和唐黎之外的人提那段初恋:
“其实,他,他也没怎么追。”
才高考完,他就表白,她也没想着吊他两天,直接就答应了。算哪门子追。
“那后来为什么分手啊?”
许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不,不合适。”
薛宁感慨道:“感情也很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候,不是相互喜欢就能一直走下去的。说不定到哪个分岔路口,就该说告别了。”
何与沁说:“这么说,你是切身体会咯?”
“我母单呢。不过我高中暗恋我同桌,那会儿他经常跟我讲题,我理科思维特别差,他耐心可好了,我一遍没听懂,他就再讲一遍。你们懂吗,感觉他身上会发光。”
薛宁悠悠叹气,“最后他考了好大学,我么,我就不提了。后面听说他跟大学同学谈恋爱,感情好得人见人羡,估计快结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