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千万次的陌生人(出书版)(51)

作者:关羽熙


见姜廷东不答话,温沉又问:“孔映还好吗?我昨天才回国,但发现她的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好像辞去了宝和医院的职务了。”

听到孔映的名字,姜廷东这才收起脚步,慢慢定住眸子:“她离开棕榈市了。”

姜廷东的回答让温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疑惑道:“你和孔映,不是在一起吗?”

“我找不到她了,整整一年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找不到?”温沉一下子急了起来,“是不是她身体里那个人格做了什么事?”

“什么人格?”

“她没告诉你吗?她有人格解离综合征,她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格,有时候那个人格会跑出来控制她的身体。她回去你身边之前对我说过,她想要尽快治好,这样才能安心留在你身边。”

姜廷东手中的会议资料,轻轻地飘落在了地上。

直到现在阮沁还很困惑,为什么姜廷东突然打电话给她问她要孔映家的钥匙?

现在姜廷东正站在孔映的书房里,试图找出孔映离开的原因。

这间公寓已经太久没人住过了,早就铺了一层薄薄的灰,阮沁一边打扫,一边问姜廷东:“你确定学姐是因为某个特殊原因才不得不离开的?”

孔映的书架里装满了书,大多是大块头的医学书籍,姜廷东找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价值,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孔映的书桌。

书桌上东西不多,但其中一个文件夹引起了姜廷东的注意。

那个文件夹的标签写的是——Personal Medical Record(个人病史档案)。

姜廷东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孔映记录的车祸后有关自己的所有病历,包括在美国的就诊经历,以及在梁医生诊所的治疗进度。

正在姜廷东翻看的时候,一封信掉了出来。

阮沁凑过来看,见到这封信的署名是阿曼达,觉得有点熟悉,她随即想起来,阿曼达,不就是寄血书给孔映的那个人吗?

“当时寄血书给学姐的,也是个叫阿曼达的人。”

只是一张纸而已,看得姜廷东心里发凉。

这张纸,正是当初阿曼达在梁医生的诊所写给孔映的道别信,信上,也完整地记录了姜怡当时到底为什么没有得到救助。

姜廷东一闭上眼,就能想象到当时姜怡无助而惊恐的样子,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那样孤独地死去。

可这一切,从来都不曾是孔映的错。

孔映只是为了承担这个身体所犯下的错误,承担阿曼达的贪婪的后果,才不得不选择离开的。

除了一年前那条没有声音的语音消息,她再未与他的世界有任何联络。

她到底会在哪里?

姜廷东开始到处联系认识孔映的人,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接到电话的白兰薰告诉她,孔映在大概一年多前,来过她的画廊,在那幅雪青色的睡莲前坐了很久很久。

“她只说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当时以为她是说去旅行,就没多问。”

姜廷东想起很久以前白兰薰对他说过的话:“这株睡莲看到在水中的自己,产生了疑惑,它搞不清了,到底自己是睡莲呢,还是水中那个才是睡莲,而自己只是个倒影呢?”

姜廷东终于懂了。睡莲和倒影,指的就是孔映和阿曼达。

一切早有预兆,只是他未曾注意。

国内没有人知道孔映去了哪里,姜廷东没有办法,只得开始尝试联络孔映在美国的一些朋友,期待他们会知道一些内情。

阮沁和靳律也一起帮忙,最终电话打到孔映在美国疗养时的主治医生Sarah那里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电话打通的时候,正是棕榈市的傍晚,旧金山的早晨,阮沁拿着手机闯进了姜廷东的会长办公室,连秘书都没能拦住她。

“学……学姐她……”阮沁话都还没说全,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怎么了?”姜廷东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一沉。

“是学姐在美国的主治医生,她……”

姜廷东来不及想其他的,迅速起身,从阮沁手里拿过手机,用英文说道:“你好,我是孔映的未婚夫。”

“你好,我是Benson医生,你叫我Sarah就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实在抱歉,我真的不知道Cheyenne她已经订婚了,不然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是一定会告诉你的。”

“她出什么事了?”

“我很抱歉,她一年前在南苏丹做无国界医生的时候,受伤去世了。”

在那之后的很久,阮沁都无法向靳律描述,那一瞬间姜廷东的表情。

如果一个人的身体还活着,灵魂却死了,大概会是那样的表情吧。

他站在那里,握着手机,好久好久,久到阮沁确定Sarah早已挂断了电话,姜廷东仍旧一动不动。

阮沁和秘书都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廷东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来。

孔映早就不在了。

她决定去做无国界医生的时候,登记的档案里留的是美国的地址,紧急联系人填的也是Sarah的信息。她出事的时候,无国界组织第一时间就联系到了Sarah。

南苏丹战火纷飞,连诊所都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保存遗体并不容易,Sarah知道孔映的父母已经去世,在中国又没有别的亲人,只能答应无国界组织先行火化的提议。

就这样,孔映出事的一周后,Sarah飞往南苏丹,将孔映的骨灰带回了旧金山安葬。

孔映死去的那一天,正是姜廷东收到那条没有声音的语音信息的那一天。

原来她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想传达给他些什么。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从那之后,姜廷东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很少回家,通宵达旦地工作,原本就不苟言笑的人,变得像一台没有温度的机器。

人人都夸他敬业,替去世的父亲将公司打理得如此之好,却没人看得到他心中巨大的缺口。

倘若从前是思念,那如今,是永失所爱。

他宁可孔映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幸福地生活着,永远不再与他联络,也不希望她就这样消失,留给他满身的遗憾与伤痛。

转眼三个月过去,无国界组织终于回复了姜廷东的请求,同意他前往南苏丹去看一看孔映生前工作的地方。

就这样,姜廷东即刻放下了手上的工作,踏上了去往南苏丹的路。

中国与南苏丹之间没有直飞航班,姜廷东先飞到埃塞尔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而后又转机来到了南苏丹首都朱巴。

孔映当时的驻扎区域距朱巴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姜廷东乘车加独木舟渡河再加徒步数个小时,才终于抵达流动诊所所在地。

迎着猎猎的风,姜廷东望着这一片荒地上建立起来的简陋的流动诊所,想到当时孔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心中抽痛。

流动诊所的负责人,英国籍医生Pratt接待了姜廷东,在听说他的来意之后,Pratt医生的神色有些惊讶:“我不太明白,你不是阮护士的未婚夫,而是孔医生的未婚夫?”

“阮护士?”

“一年前那场轰炸,给我们的流动诊所带来了重创。越南籍的阮护士在那次事故中不幸遇难了,而孔医生她只是受伤,并没有生命危险啊。”Pratt医生说罢,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几天前无国界组织的非洲总部给Pratt医生打过电话,只说是遇难的医护人员的家属要来,所以他今天见到姜廷东,还以为他是阮护士的家属。

“稍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Pratt医生终于回来了,姜廷东焦急地站了起来,期盼着他能带来一丝奇迹。

“是总部的文件搞错了,把孔医生和阮护士弄混了,至于你所说的孔医生的骨灰,应该是阮护士的。”Pratt医生抓了抓头发,“真不敢相信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姜先生,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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