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笼中雀(4)

作者:鬼笔寰肽

这次的圣旨来得突然,她在疾驰赶往的途中,不下十次地设想过可能面临的局面。诸如一声碎瓷之后自帷幕后冲出五百刀斧手,再诸如大殿之上群臣聚集,等着将她当场定罪。

独独没想过会是这般情形。

师斓眼角一抹靡丽红痕,他强忍着烧穿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滚烫,向叶疏白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手指一勾,素白里衣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叶疏白:我脖子都洗干净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第2章

【肆】芍药

师斓觉得自己仿佛枕着一层层光怪陆离的梦。

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了,整个世间看不出是彩色还是黑白,每一次呼吸都被人主导。清冷的雪松气味是一片浩瀚的海,他是其中颠簸的一叶孤舟,在风口浪尖被抛上云巅,又坠入无尽深海。

他睁开眼睛,侧着头,目光落在枕边的人身上。那人闭着眼睛,呼吸浅慢,衣襟有些松垮,露出右侧锁骨下两指处一道旧伤。

不必看他也知道这伤贯通,在肩胛下还有一处出口。——大概无人知道,当朝宰辅竟受过这样致命的伤。

他这样看着,从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满足。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乌发缠在叶疏白单薄的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纠葛,像是某种命数的注定。

顺着这个方向,他的余光里铺开一段艳丽的红。

他喜欢芍药,自登基后,宫里种了不少。广和殿外也不例外,都是他亲自选的花种,现下已是六月,花都开了。赤红的花瓣打湿了,经雨水摧折,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染成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深重,血似的殷红。

雨越下越大,木质的窗棂上印出一个一个深色的圆点,檐角的铜风铃悠长脆响,他的意识逐渐飘远。

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听见了廊下那只云雀的悲鸣。

时隔五年,师斓第一回梦见拒青。

兴康十三年,六月三日入梅。

那一天也是如今日一般的阴雨绵绵,昌庆宫内湛桥边,十岁的师斓站在亭中。

他身边没带一个随侍,孤僻的性情与多年的冷遇互为因果。小小年纪的少年身量还未拉长,眼睛里已经有了挥之不去的阴翳。

雨下得太大,他一时半会回不去,在这偌大深宫中,也没有人会想起他来。他沉默着,望着水面的涟漪出神,说不清是希望这雨停还是不停。

天地俱寂,宫里这四四方方的逼仄天空,竟然也给他一种辽阔的错觉。

他后来知道那确实是错觉。

潮湿的冷淹没了他的口鼻,在被溺毙之前,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白色。

对岸走来一个人,和那些一贯畏手畏脚的侍从不同,步子慢而稳,风吹起一片衣角,连弧度都比旁人从容。

那人撑一折四十八骨素白纸伞,像一片自天上落下的云,不染纤尘。云在他面前停住了,沾了雨水的伞面微倾,露出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她微躬身牵起他的手,对于一个自幼孤身一人的孩子来说,那掌心是久违的温暖而宽厚。

一枝开得正好的芍药被她细心别在他的衣襟上,“小殿下,别怕,臣来接你了。”

雨季骤然放晴。

她自称拒青,从不曾跟他提起自己的姓氏。师斓孤身在深宫中长大,年幼的眼睛看了太多世事,被磋磨出了远远超出年龄的懂事。她不说的事,他也从来不问。

拒青教他读书写字、礼乐射数,她精通兵法,也执卷讲解帝王术,似乎天下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唯独不曾教他刀兵。

师斓读书累了,趴在桌上偏着头问:“先生为什么不教我武艺呢?”

她微笑:“因为臣也不会。”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又见那人敛袖为他斟了一盏茶,“此为其一。其二,臣确实没有条件让殿下习武,殿下恕罪。”

师斓接过茶盏,“可有其三?”

“有。”她长睫轻颤,“臣教给殿下的,比刀兵锋利。”

距离那一日已过了十年,久得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忘了。却原来并没有,连屋檐上水珠滴落、在廊下摔碎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那个人的侧脸历历在目。

“唯有人心,是天下最最杀人。”

“可我不想杀人。”

那人听了他的话,眼角微弯,“殿下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师斓认真想了想,“先生大约知道我母后,她是坤泽。……我也是。父皇为此很不喜我。”

他抬头迎上那人的眸子,里面没有半分怜悯,清亮得像是雨洗过的天空。他在那一潭幽深的墨色中看见了漂浮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他将深藏在心中从未与人说过的心事,就这么轻易地展开给人看了,“我想让天下坤泽,不必被困深宅、囿于灶间,即便并非乾元之身,也能行想行之事,走想走之路,不依附他人,不仰仗他人脸色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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