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曲+番外(25)
作者:伏渊
出于好奇,刘松山在她擦琴弦的时候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句:
“小司啊,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司璇看他这欲言又止的口气,加上这话说得也奇奇怪怪的,当然完全没理解到他问题的内核,有些茫然地反问:“我才刚比赛完回来,能有什么事儿?”
刘松山讪讪地咳嗽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把话挑开说了:
“我就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啊?”司璇懵了一下,尽管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了某人的身影,但嘴上还是否认得非常利索,“没有啊,我整天练琴练琴,哪儿来的男朋友……”
话音还没落,食指就不小心被琴弦划拉了一下,指腹顷刻间掠上来一道红痕。
“啧,你这可不够意思啊,别人听不出来我还能听不出来?”刘松山嫌弃地砸了咂嘴,余光瞥见她手上的勒痕,一面道:
“撒谎割手指知不知道?你自己回去再多看两遍,听听你现在拉琴是不是比之前放松多了。我那时候总说你拉琴就是在背谱,一板一眼的,表情么沉得像个老太婆,嘴皮子都说破了也没用,要不是知道你天生吃这碗饭的,我都不乐意教……”
刘松山是土生土长的江浙人,普通话分不太清楚平翘舌,还自带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口气,话说到这样的转折处,习惯性地停下缓了缓,接着就开始吹捧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来了:
“当然我也跟你说过,你这毛病说起来不算毛病,就两个字——‘太规范’,外行看热闹的是一点听不出来……但你看看现在,谈了个恋爱就大不一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你一旦有了这个喜欢和仰慕的感情在,自然而然会牵涉出更多情绪,你内心就会变得更柔软、更温情,你的共情能力、对外部世界的感受能力也会大不相同,你听听现在,这琴声听起来是不是更阳光、更健康?”
一言不合竟然又来了篇即兴演讲。
司璇已经太熟悉他说话的腔调,于是尽管心下像被猫爪挠了一把似的一点点发痒,面上看起来仍旧是淡定自若的,半晌后无奈地对他叹了口气,诚恳道:
“老师,我真没谈恋爱。”
“你什么你就没……”刘松山判断失误又被她泼了冷水,一下子有些恼羞成怒,话一出口再瞥见小姑娘白生生的面庞,像被张口塞了颗鸡蛋进去,突然想不出后半句要说什么。
他这话一卡壳,人就冷静下来了。
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也只好闷声闷气地给自己打圆场:
“……没谈么就没谈,那你进步了我总不能不夸,那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无缘无故就进步了,当然猜测你年轻小姑娘这是谈了个恋爱体验体验爱情生活去了么……”
司璇被他这吃瘪的模样逗笑,伸手合上琴盒的盖子后站起身来,道:
“老刘同志,我也没说你全猜错啊……就算没谈恋爱,你就不允许我精神世界丰富、内心世界柔软?就不能单方面暗恋暗恋别人了?”
刘松山闻言差把胡子就能表演个吹胡子瞪眼,一边伸手敲她的头一边嚷嚷:
“我就说!我刘松山这辈子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还能给你个小丫头片子给糊弄过去?”
教训到一半忽然又反应过来,半信半疑地开口:
“不对,你八成又唬我呢吧?……就你小司这模样加上你大提琴首席那地位,还轮得着你暗恋别人?学校里那些一个个油头粉面来追你的,不是都要从富民路排到南桥路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默默地拔出一百米的大刀]:教授,我就随便问问能从富民路排到南桥路的油头粉面们都有谁?
第19章 BWV 1010,In E-Flat:Prelude
司璇听到刘松山这说法,垂眼笑了笑,指尖在琴盒上轻轻点着拍子,嗓音有些暗淡:
“为什么不可能呢?单方面喜欢别人……当然是因为他,太好了。”
好得让人只能抬头仰望,连手都不敢伸一下。
好得让人贪恋能看见他的每一秒钟,像日光太盛时那抹灿白的晕眩,像地面上安静的融化,像做梦。
像做梦一样的喜欢,应该是喜欢到每个瞬息都很炽烈了吧。
她其实也能感受出谢景濯对她的好感,却又只能用“仅此而已”来形容——
只是像在橱窗里看到漂亮的展览品时,那一瞬间的心悦,是很容易就淹没在整个展览馆霓虹色的海洋中、并非‘非你不可’的那种喜欢。
她从来没想过她原来是个怯弱极了的人,直到谢景濯出现,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自卑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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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生宿舍时,天色已经很不早,出租车司机师傅看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带三件行李,提出来要帮她把箱子扛到宿舍楼下再走。司璇知道自己体力不怎么样,没太推辞,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他一路道谢。
她现在住的寝室是这几年才建成的,楼里安了电梯,人性化得让人想落泪,否则她光搬个行李就要断送掉半条小命。
这趟出门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一个月,司璇有太久没感受这间寝室的氛围,眼下从包里翻出钥匙后,竟然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勇气开门进去。
再反应过来时,她不自觉低哂了一声,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可笑。
可真要去追溯这样一段恶意和针锋相对的源头的话,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只知道一开始,还不至于这样。
而开学那天她对每个人大致的印象,到现在都很清晰:
丁妍穿了一身的名牌,带着爸爸妈妈,还分了她们一人一盒巧克力;宋冉悦是很安静的女孩子,练琴很刻苦,校考成绩就排在她后面;李梦雪长得漂亮,性子直来直往,时不时会夸她的身材和长相,竟然是最有话聊的。
那会儿大家刚上大学的兴奋劲儿还没过,除了上课练琴以外,就是各种社团和学生组织,大都是四个人抱团一块儿去的,晚上回到寝室,还会点炸鸡和奶茶,放着音乐把新买的眼影盘和指甲油拿出来一起折腾。
宋冉悦在那以前从来没化过妆,她的第一笔眉毛,是司璇帮她描的,口红用的是丁妍的阿玛尼红管405。
那时候司璇还觉得上大学很好,比起既要学文化课又要拼命练琴的高中,学校更大、认识的人更多,手上恣意地抓着大把的时间,能让她真正轻松地喘上几口气。
直到董超凡开始说话。
直到她发现曲秀婉被埋在时间里的烂根,直到她的名声从“学大提琴的天才”到“装模作样的绿茶婊”。
本该安静死在泥土里的东西被翻出来,暴露在日光下,然后一切都开始腐烂发臭。
她们起先都装作不知情,只是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微信群,在偶尔忘记关静音的晚上,就会听到丁妍和宋冉悦的手机提示铃同时响起,然后是李梦雪和宋冉悦的,只有她没有。
然后她们不再正大光明地借用她的唇膏和香水,改成了在她不在的时间偷偷摸摸取用。
她们开始撇下她,在心照不宣地单方面截断和她的对话后,很快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行动。
司璇到现在还记得,那节西方音乐史下课后,丁妍在教室门口等和她同上一节课的两人。
她出门后看见她,才走过去两步,甚至没来得及开口说句话,就看她急急忙忙转过身,踩着光亮的高跟鞋往楼梯口走,一边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低头发了条语音。
她那天的鞋跟很尖,“啪嗒啪嗒”的每一步都足够戳在心上,扎出冒血的一个个窟窿。
但仅仅是那些,还不至于到现在这样。
真正把孤立上升为针对的是那天晚上的联谊。
是在司璇自己也默默收敛、努力像隐形人一样早出晚归地借住在寝室的一个月后,她们忽然在那个周三,就早早地提出来周末要一起去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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