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67)
作者:却佛
她同时看见暗红色的门和落地柜,全磨砂玻璃做的洗手间,这里处处透着一种腐朽陈旧的气息。
他一定不喜欢这里。
她忽然想。
岑树把包放在靠窗的床上,抬起头,眼神平静,“怎么了?”
明灿张了张嘴。
半晌,说:“我去洗澡了。”
一层玻璃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里面水声阵阵,热腾腾的雾气弥漫开来,外面的人正坐在咫尺之隔的床边,一言不发,只安静地望着。
直到门打开。
里面的人走出来。
明灿喊岑树去洗澡,等他出来,她已经在靠门这边的床上躺下了,侧着身子对着窗户的方向,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岑树没打扰她。
默默躺下。
顺手把房间的灯全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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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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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灿睡得不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当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岑树正在窗边站着浇花,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肩头,也照在花盆的边缘,映衬之下仿佛裂缝里冲破而来的希望。
明灿一瞬愣神,起身下床,走过去从身后轻抱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肩头上,"怎么醒这么早?”
岑树没回答,只把玻璃杯放在窗台上,略转过头,抬手轻捋了一下她额前的乱发,“我买了早饭,要不要吃一点?”
明灿刚醒不太饿。
想了想。
还是说了好。
明灿洗漱完在床边坐下,没穿袜子,光脚在暗色的地毯上来回晃荡,手里拿着一个大包子,“你在哪里买的?”
岑树在她边上站着,“车站外面。”
明灿咬一口,含糊说:“人多吗?”
岑树回:“还好。”
没过多会,明灿吃完早饭,接过岑树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欲言又止。
岑树似是知道她要表达什么,率先开口,“现在出门吗?”
明灿默了会,点头。
岑树又问:“今天想穿什么?”
明灿说:“随便。”
岑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暖橙色的长裙,递给她,等她换完坐下来准备穿鞋的时候,他忽然半跪下来,接替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明灿愣了楞,望着他头顶相邻的两个旋涡,不自主伸手覆盖上去,青黑的,有些扎手,她来回摩挲几下,垂眸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岑树闻声抬头,染墨般的眸子里清亮见底,连一丝杂质也无。
明灿被他看的又是一楞,“后悔……”
片刻。
她松开手,“起晚了。”
说着便叹了口气,“这个点了医院的人肯定很多,我估计要排好久的队了。”
明灿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明大附院一大早上已经人满为患,从进第一道门开始,便历经了层层的查验,健康码、行程码、核酸证明……等到终于能进去门诊大楼,已经是九点多了。
岑树拿着证件去排队挂号。
明灿在角落坐着等。
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余留的包子香味,她安静坐着,看着这偌大空间里仓皇匆忙的人们,和他们口罩遮挡不住的焦急眼神,未免些许恍惚,那段她许久不曾记起的岁月,穿过春秋冬夏,跨越一千公里,再次在她眼前一一重现。
“号挂好了。”
检查花了大半天。
接下来的时间在陆续等结果。
明灿不想在酒店里待着,早上醒了以后便拉着岑树出门,四处闲逛,有时候走累了便在路边歇一歇,或者在翠湖边上,坐一下午,等到太阳下山了再回去。
再次踏进医院。
是三天后。
明灿检查的结果已经全部出来,这天上午,她约了专家复诊,到约定时间,见到了那位听说很年轻的郑医生,刚三十出头,是目前呼吸科最年轻的主治。
“郑医生好。”
郑嘉禾点头,进来坐下,认真看着她的片子和各项检查指征,同时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她以前是在北京华亚治疗,说:“我以前在华亚实习过,和里面一些老师认识……你当时主治是谁?”
明灿回说:“姓赵,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郑嘉禾说:“赵菻?”
明灿眼神一亮,“嗯,郑医生认识?”
“是我的博导。”郑嘉禾着笔顿了下,抬头,眼神稍显严肃,“依目前病情的发展来看,初步判断有转移迹象,具体分期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我个人建议你有条件的话可以考虑去北京看一下。”
他扶了下眼镜,继续,“当然,现阶段昆明的治疗水平也不差,只是对比来说北京会更好一些。”
明灿嗯一下。
没说其他的话。
郑嘉禾便明白了她的想法,没再劝,只说:“那行,我给你开住院单,你这边尽快办理住院手续吧……”他说着一顿,扫了眼她边上站了许久始终一言不发的人,“这位是男朋友?”
明灿点头。
郑嘉禾眼神询问,“我方便和他单独沟通几句吗?”
“好。”
回答的人是岑树,他先是轻轻握了下牵着他的那只手,又朝郑嘉禾点了下头,才轻声开口,“外面坐着等我一下。”
明灿看一眼他。
又看了一眼郑嘉禾。
“嗯。”
她松手。
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依稀在很多天以前,她们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她在门里,他在门外,而这次,他们调换了位置。
季节更迭。
时空逆转。
话题却是永恒的相似。
郑嘉禾挥手示意岑树坐下来,检查单来回翻了几遍,才终于开口,“她的情况你之前知道吗?”
岑树语气很淡,“知道。”
郑嘉禾稍点下头,表情紧接着郑重起来,“刚才当着病人的面有些地方我没有明说,具体还是需要告知家属一声,如果你有提前了解过的话应该知道,小细胞肺腺癌的恶性程度高,一旦确定远处复发,患者广泛期生存时间有限。”
他似乎初觉得这句话有些残忍,顿了顿,又补充说:“现在的治疗方式比以前有所改进,也有一些干预的好的例子,生存时间可观,你还是要对我们有信心。”
岑树嗯一声。
过了会。
他抬起头看着郑嘉禾。
“郑医生,你结婚了吗?”
郑嘉禾没预料到他会问自己如此私人的问题,稍楞了下,才回:“还没。”
无人开口。
空气一瞬凝固。
郑嘉禾看着凳子上坐着的少年,尽管可见悲伤,但对比来说与他以前见过的病人家属还是有明显的区别,他从始至终有些过于平静了,起初只以为是两人的关系泛泛,在得知是情侣以后又猜测是感情一般。
而从他问出方才那个问题之后。
越发觉得奇怪。
他不禁开始重新打量起不远处的人。
岑树正好在此时站起来,他平静地朝郑嘉禾说了声谢谢,转身,才走出两步忽然停下,“郑医生。”
郑嘉禾回神,“嗯?”
岑树转过来,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请求,“可以先不要告诉她吗?”
当天下午。
正式办理了住院。
如今疫情期间,各科室的资源和人手都相对紧张,尤其是呼吸科,手续办理完,还是刚好有人主动要求出院才腾出了一个床位,在走廊最尽头的房间,紧靠着窗户。
出院的听说是个七十多岁的大爷,下面县市的,之前一直在县市医院治疗,后面才来的昆明,治疗了一段时间效果不理想,加上费用也高,家里人吵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回家了。
明灿是在住进来才从邻床的大婶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彼时岑树正在楼下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她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窗台边上的花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