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月亮逃跑(9)
作者:停戈换鱼
元蕙如抱着被枕走进书房,房倦之已经把书桌上的杂物收拾好了。
他低头站在书桌前,拿着一个相框,用右手指腹蹭去镜面上的灰,动作轻柔缱绻。
“洗漱用品我帮你摆在浴室了,这是房间的空调遥控。”
元蕙如说话间已站到房倦之身边,视线投到他手上的相框。
上面是她和房倦之热恋期间的合照,地点是罗马东郊的千泉宫喷泉,典型的游客照。
相片是元蕙如硬拉着房倦之照的,因此合照里的房倦之一脸无奈,元蕙如一条手臂在头顶拼了孤零零的半个圆,房倦之是不会配合她做出此等幼稚动作的。
昨日种种,今日再观之,犹如处刑。
熟悉的尴尬又袭击了元蕙如,她把相框从房倦之手里抽出来,扔回桌子下的杂物篓。
“对不住,我这两年过得兵荒马乱的,搬家的杂物还没来得及整理。”
房倦之依旧很从容,“没事。”
元蕙如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很真诚地说:“真的,我对道长已没有任何想法了,希望你在我家能住得自如。”
房倦之对上她坦荡澄澈的眼眸,沉默了一会,转头走到书房的角落,从他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包裹,摊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元蕙如看到大叠空白的明黄符纸,还有笔墨纸砚,以及如同白金般熠熠生辉的高级朱砂。
元蕙如肃然起敬,“道长这是?”
房倦之搭好法坛,懒散坐在书桌前,气场非常的大佬,“子时到,适宜画符。”
然后他提笔蘸墨,信笔如飞地画起符箓。
房倦之一做事就非常专注,几乎是一秒进入状态,元蕙如似乎能感受到周遭空气也跟着沉静下来。
房倦之从小练书法,字写得非常飘逸漂亮,笔触飞沙走石地翻涌而下,符纸如被点睛之龙,烙上各式繁咒后,逐渐有了各自鲜活的性格。
桌面上很快摊开了一队排队晾干的符纸。
元蕙如好奇得想摸,又不敢,她心痒难耐地问:“它是做什么用的?”
她只是信口自言自语,按照房倦之过去的习惯,他做事的时候,从不分心搭理别人。
没想到房倦之停笔,望向她指尖指着的那道符箓,回应她了:“护身符,化煞消灾用的。”
接下来,他每画一张,都开口跟她讲解。
“镇宅符,东南西北中央诸方位各一张。”
“安神用,你的三魂七魄快被吓散了。”
……
委实叫元蕙如受宠若惊。
元蕙如看着房倦之专注搞迷信活动的样子,时不时他还停下来低念几句咒语,作几个复杂的手印,啪地一下盖上法印……她至今依旧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她不由得用手掌揉揉脸,脑海里浮现的,是房倦之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走动的样子,严谨理工生,决绝的唯物主义者,子曰不语怪力乱神……
元蕙如沉痛闭眼,为今晚又有两位唯物主义者死去的现实,惨痛掬上一把泪。
然后她沉重地开口:“我都很需要。”
“请道长多画一些。”
既然房倦之愿意陪她说话,元蕙如又虚心请教了别的问题。
“需要再化下什么冤亲债主吗,是叫这个名字吧?我看计叔他们去道馆都请人做这个。”
房倦之把毛笔搁在砚台上,沉沉的眼锁住她:“你会有什么冤亲债主?”
他突然严肃的态度,叫元蕙如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和谁有过节?连对方死了也怕他来纠缠你?”他再次问了一遍。
元蕙如正想回答,忽然被什么打断了:“有人在喊我,你听到了吗?”
房倦之皱眉,“什么?”
元蕙如顺着声音,直接走到客厅,元舒华依旧打着哈欠在刷剧。
敲门声更清晰了。
元蕙如打开家门,门口,稍早时刚跟元蕙如打完跨国电话的张彩寻,笑嘻嘻地看着她。
一头黑长直,穿着鲜红如血的连衣裙,元蕙如猛照面,差点三魂出窍。
还好张彩寻吊儿郎当的笑容分外鲜活,她不请自入,行云流水地摸到鞋架上拿下一双客人专用拖鞋。
“你家门铃是不是坏了,我按半天也没人来应门。”
“门铃是出故障了,你不是在国外吗?”元蕙如埋怨,“半夜三更的,怎么穿成这样?”
“我回国了呀,几天前微信里说了,你漏看信息了吧。”
张彩寻振振有词,又提起她的裙摆:“你也觉得这衣服瘆得慌是吧,我妈非让我穿的,说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中元节前后要穿这个辟邪。”
张彩寻是人来疯,怕被她妈揍,没少干喝酒到半夜跑来元蕙如家借宿的事。
元蕙如见怪不怪,和张彩寻走到客厅,对元舒华说:“妈,阿寻来家里过夜。”
张彩寻也响亮地喊了一声“阿姨”。
元舒华睡眼惺忪地点头,“别闹太晚,早点睡。”
张彩寻如脱缰野马,直奔元蕙如卧室。
等到了书房门口,又放轻脚步,凑在门缝上,贼眉鼠眼地往里张望。
房倦之继续在用一种迅猛到可怕的速度画符。
张彩寻边偷窥,边大发悲声:“倦之大佬不是物理大神吗,他咋堕落成这样了?”
很快她又露出猥琐的笑容:“岁月从不败美人,阔别多年,长发的他看起来更好睡了。”
“打住打住,”元蕙如拉住她,“我已经够社死了,你别再火上添油。”
张彩寻失落,“你就这么算了?两条腿男人易得,万贯家财难寻。”
元蕙如掷地有声,“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两人打打闹闹,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房倦之出现在她们面前,张彩寻从动如疯兔的状态,自动切换为安静如鸡。
元蕙如介绍:“道长,我的发小张彩寻来了。”
房倦之朝张彩寻礼貌点头,把一叠符纸交给元蕙如:“明天选个吉时贴好。”
书房门再次关上。
张彩寻对着门板叹气,一副豪门梦碎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公事公办呢。”
夜深人静,元蕙如拉着张彩寻去浴室,打算洗洗睡了。
拉上隔断帘子,元蕙如泡在浴缸里,张彩寻在外头用蓬蓬头站着洗澡,她们从小到大,连洗澡也腻着一块洗。
张彩寻的声音被水汽氤氲,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要不你跟我去国外生活算了,我住的地方,隔壁就是教堂。出马不过山海关,按道理,本地诡异也不能跨过国门是吧。”
“我的灵感来自于你说它在你梦里一户户地敲门想找到你的住所,那如果出国呢,它语言不通加上人生地不熟,也找不着你对吧……”
元蕙如被她吵得脑门发疼。
“张彩寻,让你的嘴休息一会吧。”
张彩寻哼唧,“好心没好报,我今晚过来陪你睡,你知道我克服了多大恐惧吗?”
抱怨归抱怨,张彩寻终究安静了下来。
之前被她声音掩盖的声响,陡然变大了起来。
元蕙如皱眉听了一会,“阿寻,你有没有听到敲窗户的声音?”
张彩寻含糊地,“没有啊。”
元蕙如从浴缸站起来,用浴巾裹住身体,浴室的窗正对着浴缸尾部,她站在水里,动作果断地打开了一扇窗。
元蕙如看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
中年人,马脸,惨黄的脸,脸颊两边瘦削得凹了下去,三角眼,肿泡的眼袋,离得近了,能够清晰看到他厚嘴唇上开裂的纹路。
他和元蕙如面对面,嘴角两边像提线木偶,艰难地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白牙上也是血,衬得他的笑容尤其森然。
元蕙如立刻想到,她家住 7 楼,这个男人就这样飘在她窗外。
诡异,第一次从她梦境里,爬出来,出现在她的现实生活中。
经历了才知道,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喊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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