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月亮逃跑(5)
作者:停戈换鱼
元蕙如性格乐观中带二,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溺水中一抓到浮木就开始乐得扑腾,希望的火苗很快在她心野燎了原,烤干了长久的恐慌。
她觉得她又可以了。
隔壁传来开门的动静,房倦之起床了。
元蕙如不敢再睡,干脆起身洗脸刷牙。
洗漱后推开房间,发现天空还是黑的。
隔壁房门大开,房倦之已经不在了。
元蕙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耸拉着眼皮,为了打消困意,她沿着走廊,四处乱逛。
途经一个道长在在小竹林里打太极、两个道长在拱桥边对着锦鲤诵经,元蕙如走着走着晃进了一进小院。
遇到了房倦之。
其他道长的早课已经完成或者即将完成了,房倦之懒洋洋的,刚要开始。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天刚破晓,远山叠嶂浸染于雾水中,像泅水后氤氲的水墨画,初升的阳光穿透啾啾鸟鸣,在树丛的边沿覆上一层金纱。
房倦之从井中打了一桶水,提着木桶转身往屋内走的时候,刚好看到元蕙如扶着门站在院子外。
四目相对,元蕙如眉眼弯弯,率先跟他打招呼:“宁拙道长,早上好。”
语气热络,多了两分谄媚。
房倦之在七叶树下站定,淡淡回应,“早。”
一串夜露从承载不了的叶子尖端滑下,他偏脸往右微微一闪,还是被砸了个正着。
晶莹剔透的晨露,打湿了他额角一绺散下来的碎发,再从白润如玉的脸上滑落,拖长了闪闪发光的一行水泽,一滴露水坠落在光洁的锁骨上,隐没进道袍白色的交领里。
他看起来湿漉漉的。
波光潋滟的眼睛,懒懒地,又像笼着一层雾迷蒙,似笑非笑地看她,睫毛似乎也被露湿,就尽在天光乍泄的光影中。
元蕙如挫折地发现,尽管分别两年,还是会因为前男友的美色愣神。
元蕙如不好打扰房倦之清修,正想离去,没想到房倦之主动邀请:“要看我做早课吗?”
元蕙如有点好奇,于是跟在房倦之身后,走进了正厅。
房倦之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法坛,墙上挂着三清祖师画像,供桌上摆着瓜果、法器以及檀香炉等物品。
元蕙如不懂这些东西,只是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房倦之有条不紊地添油换水、更换贡品。
等到房倦之说“上香”,元蕙如就接过他接过来的香,娴熟地躬了三躬,插到香炉里。
房倦之忽然问:“手怎么了?”
元蕙如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她的手背上隆起了一块红肿。
元蕙如没放在心上,“应该是做噩梦的时候手乱甩,又撞到什么硬物上了。”
房倦之:“昨晚又做梦了?”
元蕙如喜滋滋:“道长们神通广大,它只骚扰我一会就走了。”
房倦之的薄唇抿成一线,看起来对诡异追到他地盘上揍人的事很生气。
房倦之:“过来处理下伤口。”
元蕙如:“你不做早课了?”
房倦之:“不急。”
大厅隔壁间是昨天会谈的静室。
再次相对而坐,房倦之用药酒揉着元蕙如的手背,帮她把淤血揉开。
他眼眸低垂,睫毛在眼下打下浅浅的阴影,表情很认真。
元蕙如被他的力道揉得嘴角抽动,又不好意思喊停他的好心,只好忍耐着,房倦之看了她一眼,放轻了力道。
“以前的时候该嚷嚷骂人了。”
元蕙如顺口:“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咱们什么关系。”
房倦之生硬地,“痛就说。”
元蕙如自知失言,果断闭上嘴,她不说话,房倦之也懒得找话题,于是陷入了沉默。
过一会,元蕙如主动找话题:“我看其他道长每天都要做早晚课,还有打坐、练习做科仪什么的,你也这么忙吗?”
“嗯,”房倦之回答,“戊日会清闲一些。”
元蕙如:“我的事,昨天看你关在房间想了一天,出来什么想法了吗?”
房倦之:“有一些初步的推断,具体的,等我到你家实地探访后,再跟你聊。”
元蕙如:“好。”
元蕙如:“需要揉这么久吗?”
房倦之没答话,又揉了几下,才给她涂药膏。
又是一阵沉默。
还好房倦之没让她尴尬太久,涂好膏药,他走到屋外净手,很快拿着几本线装书回来,不对着大厅的祖师爷,反而对着她诵起了经,果然态度散漫得很。
“经功浩力不思意,回向十方诸圣众。愿见真心求忏悔……”
但看着房内挂着的“道法自然”的墨宝,元蕙如也不好吐槽什么。
“轮回展转,受诸苦恼,无有休停,皆由一念之差……”
房倦之低低诵经,嗓音低沉悦耳。
元蕙如揉揉眼睛,她是很想肃穆地聆听的,听说道士的这些经文也有护持的作用,但她长期缺觉,房倦之的念经声,在她这具有别样的催眠魔力。
然后元蕙如以头将桌,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满足,纠缠大半年的魔障,第一次没有前来滋扰。
除了中间有一段她似又沉入了梦魇,像有谁忍不住伸出手把她锢在怀中,亲吻舐抚,力道大得宛若要把她拆揉入他的血肉之中,灼热,野火焚骨。
她被压得窒息,皱眉对着那啃着她的东西咬了下去。
那道禁锢倏忽消失了。
元蕙如醒来后,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
满室阳光,元蕙如眯缝着眼睛适应一会光线。
她肩上多出了一件道袍,对面房倦之的经书已经翻到底。
元蕙如后知后觉,几乎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对不起!几点……了?”
最后一个音在唇齿间迟疑地打转,纯属是因为元蕙如和房倦之的视线交汇,她发现房倦之正在看她。
他背光坐着,深色道袍像山水画中晕开的墨点,脸在阴影中有点看不清表情,唯独目光灼灼,不动如山,似乎已经凝望了她千万年。
他的目光过于专注。
房倦之把桌上的小闹钟转向她,“12 点半。”
早起就是好,补了 6 个多小时的觉,还没错过午饭。
元蕙如有一种荒诞感:“你就陪着我坐了六个小时?”
房倦之默认。
在短暂交谈之后片刻的沉寂里,他又在看她,毫不掩饰。
这次阔别重逢之后,元蕙如发现房倦之“注视”她的频率,过于频繁了。
在说话的时候,行走的瞬间,房倦之的视线追着她,天罗地网般扑过来。
她的每个小动作在他的关注下无可遁形,甚至是她捏着水杯喝水,他都会很仔细地用视线临摹着,像是从未看过她喝茶一样。
元蕙如抓着身上房倦之的道袍,在他的视线里感到茫然。
这种全然专注的凝视,对房倦之,对元蕙如来说,是很稀奇的。
元蕙如和房倦之留学时谈了三四年恋爱。
告白是元蕙如先发起的,交往中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元蕙如担任主动出击的角色。
在这场一头热的恋情中,房倦之对她,是很不上心的。
他总是很忙,需要帮忙管理家里的公司,还听从长辈的建议多修了一门金融管理的双学位,花很多时间呆在实验室里,就算她以学习的名义磨着他一起去图书馆,他说他要写论文就真的坐在她对面写了一天的论文。
他很少正眼看她。
她的生日他每次都忘记,她重感冒转肺炎在医院躺了一周他完全不知情,她在他楼下等他半天他却在陪白月光逛街。
某一年的情人节,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他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和她吃饭。
他在车上回邮件,吃饭时也低着头不停回信息。
她透过橱窗的倒影,看着她为约会新买的裙子,新做的指甲,对着视频学了很久才搞定的妆,突然觉得很寂寞。
她好笑地蒙住他的眼睛,“房倦之,我今天穿的是裙子还是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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