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下弦月+番外(77)

作者:莓有鱼


她一定会有很棒的人生。

然而他有些遗憾地想,自己大概是不能看见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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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华章碾灭火星,眼皮轻抬,扫过初弦微红的眼角。

“他是个懦弱的人,但为了你和你母亲,他勇敢过无数次。”

初弦短促地闭了下眼,心口窒息一般的疼,她像溺水获救的人缓着沉重呼吸。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会枉顾应华年的遗愿,将他去世的消息告知初思。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存了报复的心思。

凭什么我弟弟去世了,而你还能好好地活着。凭什么,你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轻易将自己置之度外。

可没过两年,初思因病去世。

那个被他们遗留下来的小女孩儿,彻底地、无可挽回地,成为了一个人。

在她九岁那年,应华章安排初思来送当年已经过世两年的应华年最后一面,初弦在本家生生捱了钟鸣月一巴掌,而那时的他只是远远站着,一如既往,冷眼旁观。

他不知道那巴掌给这孩子的左耳留下难以弥补的伤害,也不知道她曾因此自卑过好长一段时间。

他只是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身份和地位,不止一次想过插手干预她的生活,虽然暂时无法把她认回应家,但不妨碍他给予她生活或工作上的便利。

直到他发现,这孩子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接受来自应家的照拂,她已亭亭,无忧无惧。

应华章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孩子生长在应家,她必然不会像应如斐或应嘉涵,她就和老二一样,是这个以冷血著称的家庭的异类。

这一刻,他才真的生出那么一分,“她确实是老二孩子”的念头。

也就是这一刻,多年来深深压抑的后悔势如破竹。这个出现在公开场合一贯以铁血无私的中年男人微微俯着身,搭在锈了一面的金属围栏的手指绷紧,小半截潮湿烟蒂拧做一团。

他声音有些不分明的哽咽,混在潮湿呜咽的风里,像悲哀深重的歉意。

“初弦,我只记得我失去了弟弟,却忘了还有一个人,她失去了父亲。”

远处灯火轻微晃动,有人踩着模糊光晕,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她。

其实初弦看不大真切,但他似乎很有耐心地笑了一下。

一颗心忽然慢慢安定。

她交握手指,淡色的唇抿开潮湿笑意。

“应先生。”

她眼神温静,微微地笑起来:“在你的故事里,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关于那位先生,我所知不多,我母亲也从未刻意提过。他或许见过我,也知道我的存在,但对我而言,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应先生他......不过是一个比陌生多一些熟悉的人。”

初弦抱歉地敛了眼尾,那一刻,她流露在外的哀伤和遗憾并不向内,而是对外。

应华年也好,初思也好,都是已经尘埃落定的结局。

逝者如斯,应尝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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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应尝往也化用: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第55章 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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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老城胡同巷悄然搬走三户人家,进而填补了五户新客。

初弦在温弥的陪同下从二手市场过户了一辆落地十六万、600公里里程的二手车,用于往返医院。

她生在金黄九月,但是二十一岁伊始,以日渐上涨的油价和医院消毒水为开端。

许教授听说老爷子的事情,有意给初弦减轻工作压力——没办法,研究院就这么一个宝贝学生,底下能独当一面的好苗子还没成长起来。

小年夜一过,许教授雷厉风行地从南大薅来两个初弦的直系师妹,好让她能稍微搁下手头工作。

初弦一方面感念许教授的理解,另一方面,她对应老爷子的感情实在很微妙。

所以每次开车泊入露天停车坪时,她总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在车上待一会儿,安静地听完一首电台,或是借着昏黄顶灯阅读几页博尔赫斯诗集。

初弦打出生起,“私生女”的烙印如影随形,她本能排斥应姓,连带着排斥所有姓应的人。但是,应老爷子的出现,弥补了那几年里她缺失的亲缘。

她没听过应老爷子年轻时是位怎样的人,应华章成家后,他逐渐放权,除了某些需要他出面决策的场合,其余琐事一概不理。

莳花弄草,浪酒闲茶,前半生壮阔戎马抛诸脑后。

他唯一上心,是那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孙女。她并不常来终南别馆,所以她不知道,为了她千万分之一的心血来潮,老爷子干脆搬到终南别馆居住,逢年过节才回一趟本宅。

初弦微微叹息,唇间弥出的白雾如一蓬云,她推门下车,寒风扑面时夹带早春花香,她抬一抬眼,柳伯站在她身侧,眉宇担忧。

“小姐,您一个人可以吗?”

今天是正月初六。传统习俗里的“送穷日”,也就是所谓的“元宵三五,不如初六”。

为了应老爷子一事,柳伯已经多日没有回家过年,初弦知道自己无法做主,但也婉言劝说他回家过年。柳伯对老爷子忠心耿耿,哪怕老爷子还在ICU里住着,他也不愿意离开一步。

初弦好说赖说,终于在抛出“爷爷醒来时我会第一个给您通知”时露出了松动的犹豫。

“您别担心我。”

她安抚地笑,眉眼浸在温润晨光里,眼睫勾了一把灿灿碎金的光。柳伯纵有千般话,只能点点头,多嘱咐她不要过劳辛苦,要好好照顾身体,别老爷子醒来了,却见她倒下。

发动机扬起尘埃,初弦后退几步,朝小小的后视镜挥了挥手。

上到医院,她没急着进病房,而是轻敲三下院长办公室大门。

前几日她来,毫无准备地被院长严肃告知了恐怕过不去这个年的坏消息,当时她的脸色白如金纸,呼吸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

好半天,她克制喉间哽咽,颠三倒四说了什么,如今一个字也想不起。

初弦无意识地捏紧手包挂绳,给自己加强心理建设,手指攥拳踏进绿意盎然的办公室。

好在这回是个好消息。

老爷子已经从ICU转入普通病房。院长推开手边文件,起身笑道:“初小姐,我们一起过去。”

走过一段长廊,她听见自己缓下来的心跳,和逐渐轻快的脚步声。

应华章和宁袖清比她先一步接到通知,应嘉涵自己开车来,此刻他侧倚墙面,冷眉冷眼的神情,骨节瘦长的手指懒懒地捏着白色耳机。

宁袖清对她笑了下:“初弦来了。”

应华章处理完一封邮件,闻言偏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两秒,过后他收起视线,淡声道:“初弦,我们现在要飞一趟柏林,既然你来了,这几天辛苦你和嘉涵多费心。”

初弦难以理解爷爷刚有所好转他们就要离开的决定,她懵怔地点头答应,转眸看了眼应嘉涵。

他仍是那副冷傲困倦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宁袖清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她临走前,态度温和却强硬地交换了初弦的联系方式,让她遇到什么困难给自己打电话。

初弦暗自揣摩,要真有什么事,院长忙不开,还有应嘉涵,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侄女。

她新建联系人,备注是宁袖清全名。指端敲下确定时,她捋顺对方这番出其不意的举动。

暂时不到探望时间,应嘉涵看着重新归于寂静的空旷长廊,白炽灯晃得眼底微疼,他伸手在鼻骨揉捏打转,忽然问她:“你吃饭没有?”

初弦来得匆忙,她想说自己不饿或是搪塞理由,但她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顺了他的话往下接:“还没有。你呢?要一起吃吗?”

应嘉涵站直身,超前走一步,示意她跟上,语调和步子如出一辙的懒散:“一起吧。这家医院的饭菜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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