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下弦月+番外(22)

作者:莓有鱼


他是一贯浅眠,偶遇气流难免颠簸的飞机上更是睡不着,此刻她无声无息地靠过来,原本平稳的呼吸似微微急促一拍。

初弦没发觉,只觉得这个人不怕冷。

记得终南别馆初见那一日,冷气积久而寒,大雪肆虐,他却一身挺阔利落的白衬衫,怡然自得地站在风雪里,孤冷疏离,衬得身后小松山遥远,

替他盖好软毯,那本《恶之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初弦向来不会为难自己,在电子阅读器里点进位列第一排,已经读了三分之二的《刀锋》。

舱室悄静,她读了快一个小时,眼角微微酸涩。

她要去找眼药水,手指刚摸过去,他的手也伸过来。

一点儿幽微的光,她的手背无意贴在他掌心,像极了午夜梦回时一个难以言说的触碰。

好在一触及分,他是要去拿平板。

初弦立刻正襟危坐,他为她这副模样轻笑一声,大约是才睡醒的缘故,笑音很哑。

“又看什么?”

指的是那本已经塞进杂志栏的《恶之花》。

“刀锋。”她说,犹豫一霎,又问:“你睡好了吗?要不要给你叫餐?”

贺清越有种不知缘何而来的受宠若惊。

三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感受到类同的情绪。

“暂时不用。”

他接过她的电子阅读器,边角已经有了磕碰,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

从波德莱尔到毛姆,这小姑娘的品味涉猎范围还挺大。

“都说术业专攻,你倒是爱好广泛。”

影影绰绰的浮跃光影里,那双干净纯澈的杏眼亮得惊人,初弦把电子阅读器收好,难得有了愿意和他攀谈的意思。

“我在没有认识许老师之前,也以为她是个因循守旧的人,后来有一回我去老师家做客,家中专门辟了一间书房,里头全是孤本,国内的有,国外的也有。”

像是表达不出自己意思,她双手画了个圈,唇边笑意嫣然绽放:“知识没有国界。毛姆说,西方能交给我们的知识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多。”

贺清越沉默一瞬,微微挑眉,“我想,毛姆应该没说过这句话。”

她当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故意拿手捂着唇,挡着甜丝丝的小梨涡。

“我乱说的。”

万里高空之上,云不见云,悄悄打开挡光板一条缝,瑰丽盛大的晚霞近在眼前,色彩明丽如展柜中的油画。

贺清越看了眼时间,还有差不多十个小时的飞行里程,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折身回来时,她还维持着原先姿势。

收在长裤里的手指搓了下,她听到脚步,回过眸,脸上还带着明晃晃的笑。

在这两三秒的目光里,贺清越忽然什么都没在想。

一堆尚未收尾的工作,还有上千公里的飞行里程。

在这庞大的空中巨物里,属于他的,这一刻。

“很漂亮,你要看吗?”

初弦给他让了让,完全打开的遮光板,入目是一片令人心神剧荡的落日熔金。

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后来贺清越回想起来,初动心是终南别馆那日,她站在馥郁飘香的白梨之下,一双眼明澄干净。

当时怀着围猎心态,想要逼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露出其他神情。

他心思肮脏,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也没有坏到要折辱她那种地步。

无非是想两人不清不白地开始一段,他尽可能给她想要的生活,给她铺一条端庄大道。

但贺清越很久之后才明白,当你想给一个人实现她梦想里的生活,担心她日后受人欺负,被生活磋磨,这种心态,已经不是简单的“玩一玩”。

他对她的心动,始于小雪;对她的喜欢,始于这一眼不经意的回眸。

贺清越坐回位置,偏头,从来风雪寂灭的眼底染了一抹火烧起来的澄红。

他点头,由衷。

“嗯,很漂亮。”

**

真正难捱的时间从后半程开始。

初弦逐渐挨不住睡意,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贺清越看得失笑,替她拉下遮光板,温醇嗓音拂过她颈边,无端起了一阵酥麻战栗。

“好好休息吧,我们全都指望你了,小初老师。”

她在温沉如泉的嗓音里终于撑不住最后理智,即将阖眼的前一刻,不忘含糊着嘀咕一句:“别再这样叫我啦......”

难得的,初弦梦见十一岁前的光景。

她要去上学,初思在几平米大小的厨房里忙碌,小姑娘双手拽着书包带,奶声奶气地问:“妈妈,牛奶放在哪?”

初思沾着水珠的手往一旁的干毛巾擦了擦,她倚着流理台半转过身,与初弦极为相似的那张脸没有五官。

小姑娘悚然尖叫,下秒天旋地转,再睁眼,是人来人往的首都机场。

她在哭,眼泪掉得根本停不下来,有人用指节轻轻揩去她滚烫泪珠,温声哄:“小姑娘,你爸妈呢?”

她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小巧的鼻尖通红。

“没有爸爸,妈妈也没了。”

“哦......”

拥有好听嗓音的年轻男人似乎顿了顿,梦里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抬起泪眼朦胧的眼。

他笑了笑,把自己的银杏袖扣摘下来,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很快抓住了小姑娘的注意力。

“那你以后只有我了。”

声音的主人低头,映入她眼帘的人分明是贺清越。

初弦被骇了一跳,竟直接从混沌梦境里挣脱出来。

她还沉浸在那场堪称荒唐不羁的大梦里,心跳很快。

湿软眼睫好似哭过,贺清越放下处理邮件的平板,怔了下。

他只揿了另半边的阅读灯,怕影响她睡眠,灯光调得很暗。

她直起身,亭亭袅袅地坐在昏昧不清的阴影里,只剩一双眼,满是深浓委屈的控诉。

贺清越被她盯得莫名,征询地问:“是我吵到你了?”

他一出声,她才彻底与梦境割裂。

初弦缓缓摇头,手指摁了摁沁了淡淡嫣红的眼尾。

抬起来的动作很沉,她放下手,愕然地看着腕间不属于她的手表。

贺清越目光不闪不躲,不觉得趁人睡梦强行送礼是什么不君子的行为。

“让人改了女款,适合你。”

表盘比她的手腕还要大,她真不知道贺清越是如何判定“适合”一词。

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她好委屈,仿佛一眨眼,梦里断掉的眼泪就要重新续上来。

是存了哄人开心的意思,但更多的,其实是不想她那么难过。

天文腕表系列,拥有两个时间,一个是跟随时区而变动的时间,另一个则是中国时间。

伦敦和南城隔着差将近8小时的时差,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深夜,一个黎明。

初弦指腹抹过透明表盘,声音仍有细微的哭腔:“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她执拗地,非要一个答案,但也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

黎明四五点的光景,贺清越低着嗓音,从未有过的耐心。

“失去的时间不会重来,人也无法一直停留在过去。”

他掰正她手腕,白嫩凝藕似的一截,清透如雪的苍白皮肤,隐隐可见青色血管。

“初弦,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你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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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姆原话的大意是:东方能交给我们的知识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多。

第16章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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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希斯罗机场是下午两点多。

伦敦天气比南城要暖和些许,初弦下机时洗了把脸,两颊清透白皙,挂着透明水珠。

贺清越站她身前,不知有意无意,替她抵挡迎面而来的冷风。

等托运,拿行李,林林总总的琐碎小事加起来,竟然折腾到差不多四点,天灰蒙蒙的,看不清远方建筑的哥特式尖顶。

来接人的是一辆林肯加长,贺清越没禁着小姑娘,乔微自然而然让她坐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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