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104)
作者:从羡
语意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缓。
谢仃闷闷唔了声, 原本就困倦, 闻言便放任自己再次沉入梦乡,环着他的手却不放, 依赖体温似的靠近, 眉目放松静好。
待这阵窸窣响动终于结束, 通话对面的助理才战战兢兢开口,如履薄冰地报告公司要事。
枕边人还睡着, 温珩昱应言简洁,令对方将详细事宜发送邮箱,便挂断了电话。
时间不过清晨六点,距离谢仃自然醒的生物钟还早。他轻轻放回手机,敛目望向身旁熟睡的人,她此刻毫无戒备地沉入睡梦,眉梢眼尾弧度松缓,是不掺假意的信赖与自然。
也就在这时,谢仃才会收起那些半真半假的玩味,坦然流露出几分心意。像是养了只性格别扭的猫,它从不表现爱,热衷于挑衅与添麻烦,总若即若离在他身旁试探。
但当他挽留它,它不会挣扎,当它依靠他,它会收起利爪。
一夜眠浅,温珩昱并无困意,理应该起身离开此地,去处理搁置的公务。
环在腰间的手臂力道细微,轻易就能被拂开,但温热体温近在咫尺,谢仃匀缓的呼吸安静平和,勾织一场陌生又静好的清晨。
人们将这种感受称之为心安。
他终究还是不太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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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七点多,谢仃被生物钟自然唤醒。
她赖了会儿床才起身,温珩昱不知去向,她稀松寻常地洗漱更衣,等下楼来到堂厅,预料之中望见桌上备好的早餐。
温珩昱正在咖啡角前等候美式滴滤,他已经衣冠齐楚,简致的黑衫西裤,晨光中勾勒修颀挺肃的侧影,闲逸疏懈。
真是久违地又过上了米虫的生活。谢仃心满意足地抻了抻手臂,轻快地上前将人抱住,自然地在他唇畔落下一吻,意思是早安。
“你怎么都换好衣服了?”她侧首打量,有些疑惑,“要出门?”
温珩昱拈过她下颚,没给她偷袭撤退的机会,俯首回以同样漫不经心的“早安”,才懒声:“你不是有课?”
谢仃正讶异他居然不知道,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早就不受监视与调查,这种琐碎小事需要她亲口告知,他才能知晓。
挺新奇的感受,从前觉得他对自己了如指掌,所以她事事都懒得相告,如今情势反转,一无所知的人成了温珩昱。
“我的课在下午,待会把课表发你。”她失笑,“不过学期快结束了,课也不多,就最后两个月要忙毕业课题。”
“对了,我准备申请清大的推免生,不打算继续留国外了。”她想起后续计划,便道,“跟你报备下,免得到时又说我故意先斩后奏。”
这人的安全感堪忧,谢仃还是要□□一下,毕竟总靠安眠药也不是回事。
温珩昱淡然颔首,并未对此多言,只问:“今晚还来吗。”
说起这个,谢仃微妙地静默片刻,疑似心虚。
“……我办了住校手续,昨天。”她道。
咖啡机响起短促的电子音,滴滤工作完成,室内恢复一片寂静。温珩昱眉梢轻抬,未置可否地垂视向她,眼底不带情绪。
“我没想到你还失眠啊。”谢仃讪讪错开目光,“正好我朋友宿舍空着,我就搬过去了。”
言之有理。
“没事。”温珩昱疏淡敛目,缓声,“我可以适应。”
谢仃:“……”
真是见鬼的可怜。谢仃不确定这人是在茶还是在体谅,但既然他说没事,那就姑且先将这个话题揭过。
饭后,她窝在书房开始整理自己的档案履历,以准备之后的读博申请。温珩昱在办公,她就抱着平板从一旁认真编辑文档,满室安静平和。
搭好大概框架,谢仃填了几项在RCA取得的学术奖项,稍稍活动酸涩的肩颈,有些乏味。
伦敦清晨素静,窗畔偶尔传来飞鸟啼鸣,她将平板熄屏,安静感受此刻的平宁安适,目光落向桌前那道身影,思绪一瞬松缓。
书房静谧,温珩昱敛目审阅笔电公文,银丝框镜下眉宇沉敛疏淡,修然闲逸。她支手静静端量,好似场景与久远前重叠,时间怎么转,又回到熟悉的共处模式。
她思绪游离少顷,正欲低眸,便被男人攫住尚未收回的视线,抬眉问她:“怎么。”
谢仃又不可能说自己是在看他,支起脸颊想了想,反而提起刚才被搁置的话题:“你之前问我今晚还来吗,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很会提出这种刁钻问题。温珩昱疏淡错开对视,好整以暇应言:“字面意思。”
“小叔,你不说我可就当不知道了。”谢仃挑眉,悠闲地提醒道,“真的是字面意思?”
话音徐徐落下,温珩昱沉谙莫辨地静默少顷,终究合起笔电倚入座椅,从容松懈。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眼帘半掀,似笑非笑反问,“没你我会整夜失眠,所以能留下吗?”
“——我这样承认,难道你就愿意留下了?”
谢仃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观感受他的情绪,闻言不禁怔了怔,有些不知该作怎样的反应。
这隐含冷意的语气并不陌生,她想起当初二人争吵,温珩昱那句嘲弄的“你看不上这些”,彼时她没来得及细究,现在回想,原来那是自嘲。
她好像真给他留下了什么PTSD。谢仃想。
她并未开口,只是不疾不徐起身走近,支手撑在桌缘,垂眸认真端量。
“……温珩昱,你真的好没安全感。”她低声拆穿,“你还不承认。”
温珩昱疏淡一瞥,难说意味是否是默认。
谢仃有些忍俊不禁,俯身靠近几寸,眼底清晰盛住他,慢条斯理地提醒。
“我教你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她道,“你想我留下,希望我能重新回来,你在害怕失去我。”
不过这种话太煽情,谢仃当然也不指望温珩昱能说出口,她只问:“所以,是不是?”
只要简单的一句承认,仅此而已。
爱一个人是件难事,给人勇气,又让人怯懦。会让人喉间生涩,又会如同此刻,让人心底一陷。
温珩昱从前不屑去懂,情感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并不是他人生的必需品——但谢仃是,连同她给予的一切爱恨。
“是。”他缓声,“……谢仃,别再走了。”
并没有那么难。
承认爱她,承认患得患失,承认想与她重新来过,而他会认真去学。
谢仃低眸望着他,眼底终于浮现盈盈笑意,她俯身吻过他,嗓音低轻。
“——只要你说,我会留下来的。”
适应也好,信赖也罢,这段关系进行着漫长的灾后重建。直到现在,他们之间仍存在着种种问题,也并非短期内就能够尽数解决。
但无所谓,人生还那么长。
他们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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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住宿的乌龙事件,谢仃又颇为心虚地向虞枝知会一声,含糊地告知自己找到了新住处,不再需要住校。
虞枝倒没什么异议,更多只是好奇:“才一晚上,你不是去见前男友了么,还顺道找了处房源?”
谢仃唔了声:“家里人来了,是他的房子。”
虞枝回想一番,才记起她之前口中照料衣食住行的“家里人”,也就理解地颔首:“长辈啊,那还好,也免得你整天吃外卖了。”
的确是长辈,虽然她以下犯上惯了就是。
谢仃如是想着,笑吟吟应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下午课题会议延时太久,她现在将行李从宿舍搬出,已经天色渐晚。挥手同虞枝道别,她正准备和温珩昱打电话,结果轻点手机屏幕,毫无反应。
白天时忘记充电,本以为40%能撑到回去,哪知这场会开了这么久,硬是熬到手机低电量关机。谢仃没辙,只好拎着行李箱去街边打车,好在这地段交通便利,没多久就拦下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