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后(4)

作者:蝴蝶seba


被遣来的管家娘子仔细瞅了半天,一叠声说要请大夫来,我客气的再叁推辞,把她送走了。

打官腔?别以為我不会。

结果第叁天,终於脖子不疼的卢大公子效恶少行径,带了一大票的帮閒上门吵吵闹闹。我家尽是老弱妇孺,唯一可用兵力是重病初癒的葛公子。

但我慌张的走出来,心底担心葛先生会不会病上加病伤上加伤,害我為德不卒时…地上躺了一票帮閒,卢大公子指着面无表情的葛先生大骂。

小足男对付世界精英(金龙框边、首领),即使是个重病初癒的世界精英,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何况他们又没组满,又没看攻略…

但我看到世界精英…我是说葛先生已经跟卢大公子动上手,冷汗终於浇熄了我的走神,我大呼,「住手!」状似镇静实则心惊胆战的走入战圈,斥责道,「肖儒,你怎麼还这麼孩子气?」

葛先生推开差点招呼到我身上的卢家拳,就退到一旁,眼神冷漠的看着地上,卢公子听我喊他名字,肩膀颓下,「沐芳…」

真感谢我前世有那麼倒楣的经歷。不然我可能会想乾脆一刀砍死,永绝后患。但我是个歷经沧桑的老太太,这也不是无案例可循。

「…把你的人留在外面。」我责备的看他一眼,「进去吧,我同你说话。」

他乖乖的随我进门,管家狠不客气的把那帮不叁不四的帮閒关在门外,花儿想跟上来,我摇摇头,「散了吧,我跟卢公子在花园说说话而已。」

又不顶事,白挨打。

虽然觉得厌烦,但我还是深深吸口气,提步往前走,却看到葛先生默默跟上来,我心底稍微安定了点。

於是我走前面,卢大公子跟在后面,葛先生距离我们大约叁四步。

走到凉亭,我站定,「跟你说那麼多都白说了!」我轻喝,「都这麼大的人了,还使什麼小孩脾气!」

「谁让妳不理我还打我…」他嘟囔,火气却消了,「妳这帮奴才净拦我,我才…」

「还是你有理呢!」我骂了,「什麼话不能好好说,带人打上门?」

我跟他叁年,狠了解他的脾气。我不是不能,是不為。男人狠好捉摸,对症下药就对了。我就坏在太有良心,太傲。我能柔情似水的跪着帮男人修脚指甲,但在离心离德的时候,一句挽留也不屑说。

这个卢大公子被惯坏了,打不是骂不是,得这样当作自己人亲暱的瞋两句…他就舒服了,整个服服贴贴。对他何止要七擒七纵,还要又擒又纵,又纵又擒,非常辛劳。

我若还年轻的时候借尸还魂,说不定能哄得他大门都找不到,现在我懒了。但懒不是不会,只是得打叠起精神。

「怎麼了?」我慈爱的盯他一眼,「我又不在,怎麼知道你受了什麼气?」

前世今生遇到的丰富窝囊废经验,对付他们比吃饭还简单。总之,我生生世世都没人当我是「娘子」,就是这麼喊,也像是喊我…「娘」。

我早已认命。

他果然嘴一撇,非常委屈的抱怨,说殷家千金云芝小姐又怀孕了,脾气非常坏,常打他。

「…孕妇脾气本来就比较暴躁,」我安慰他,「你到嫣红或奼紫的房裡躲躲,等她气消了在去哄哄她不就好了?」

不说还好,说了他就哭了。泣诉他六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或死或卖,居然一个不剩。

我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我还以為醒世姻缘之类的只是小说,小姐拿烙铁烙丫环打死妾室只是乡谈…我真没想到这位云芝小姐剽悍到这种程度。

想想她是宰相千金,非常貌美,宰相夫妇极度溺爱,连未婚怀孕都能风光大嫁…骄纵点是应该,骄纵到这种程度就非我这现代人能想像的。

「沐芳,我只剩下妳了。」卢公子悲切的上前一步,满脸无助的看我,微微噘嘴。

…这是他想接吻的表情。说起来是我不好,為什麼一时兴起,教他怎麼接吻。完全是欺负小孩啊…

古人含蓄,不太懂得怎麼表达亲爱。这个被惯坏的大孩子,要的不是那种宠溺,而是想要好好的被疼爱、保护。应该是小时候他都交给乳娘带,但他实在太难养,频频更换乳娘,所以才一直朦朧隐约的渴求那种唯一的母爱。

…这就是我的另一种悲凉,大家看到我都想喊「娘」。每个男人都一样。

但我想起,我模模糊糊抱怨想抽烟,他就会凑过来吻我。在葡萄架下嬉闹的玩亲亲,他微带甜味的唇…相较於他之后的无情和狰狞,就显得分外冷酷。

何况他还有个剽悍到要人命的夫人啊,别乱了。

我轻轻的浇盆冷水,「当初在你在我房裡砸东西甩脸子的时候,怎麼没想到这?」

他立刻恼羞起来,「这就翻旧帐来了?!」

「哪是翻旧帐,事实陈述而已。」我冷静的说,「肖儒,你是大人了。选择了就要勇敢去面对。」

「我懊悔了不行吗?」他叫,「难道还不许后悔的?」

耐着性子开解了一会儿,他暴躁起来,「好了好了,反正都是妳有理,妳会说,都给妳说成不?!」

…这句话我也听到耳朵长茧。男人非常之缺乏创意。

「你到底想怎样?」我也懒了,直接摊牌。

「难道我想留宿都不行吗?」他逼上来,我赶紧走到桌子另一头,离葛先生近一点,「难道妳就把我们给忘了?妳忘了我们在葡萄架下…」

靠邀啦!

「不行!」我严厉的打断他,耳朵发红。天啊地啊,為什麼古人这麼没神经,可以在家僕面前旁若无人?我真办不到啊!「你说我无情也行,的确一但和离,我就把什麼情都放下了。反正孔老夫子也说过,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想这女人狠难养,就算了吧。」

他笑了一下,又沮丧起来。「…要不,让我跟妳说说话儿。」

我不想说好,但也不能说不好。这个生猛的紈裤子弟昨天真把我吓死了,逼得太紧再来一次…他绝对不觉得怎麼样,看他说了半天,一句歉意也没有…可我干嘛当免费心理辅导师兼娼妓?更可怕的是他那剽悍无双的老婆,打砸上门是小事,万一直接打死我还没处诉冤…

但说好,就后患无穷,烦个贼\死。日久年深,谁知道会不会出什麼意外…

正在出神,听到一声轻咳,我下意识的转过头,葛先生飞快看我一眼,又低下头。

咱们家有个世界精英。说话嘛,谁不说话。让他说个一年半载,有世界精英在,也不见得掉根寒毛去。

「我身体不太好…」我做西子捧心状,「十天二十天,你来找我说说话好了。就在这亭子,你觉得呢?」

他自觉获得巨大胜利,早晚可以攻克,非常开心。我则乾笑几声,装作柔弱无力,请葛先生送他出府了。

等他转出去,我立刻把头磕在石桌上,瘫趴不起。真不想抬头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和相同到几乎毫无二致的命运\。

听到脚步声轻轻在我面前站定。我闭着眼睛哀号,「花儿,妳说我怎麼就遇不到一个正常人呢…?」

家人都知道我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都狠纵容的听我抱怨了。我也没指望这个小结巴回答我。但我闷无可闷,闷到爆炸。

以前有个单纯肉体关係的男人,在我自觉人老体衰不愿约会的时候,连打了叁年电话,七天一通,我都快神经衰弱。还有每个礼拜硬来挖我喝咖啡…还有…

这些傢伙表现得一副痴情绝对的模样,万一我昏了头,坠入爱的深渊…就只剩下深渊没有爱了。等我使尽全力,狼狈爬出深渊逃生,又不断不断的骚扰我…

就跟卢大公子一样。

这些话我闷着没讲,只能一下下用额头磕石桌发洩。

「…我不是花儿。」站在旁边的人终於开口。

我猛然抬头,瞠目看着眼睛盯着地上,嘴角却微微抽搐的葛先生。他非常镇静,最少大部分的表情都狠镇静,「卢公子已回府,留话说,十日后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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