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20)

作者:蝴蝶seba


再说,馥亲王一直都是翼帝最心爱的皇女,这次恼了,谁又能跟自己孩儿置一辈子的气?万一馥亲王翻身,他们又对她不敬过…那可不是玩儿的。

仔细想了次禁令,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漏洞。这些禁卫陪着笑,让岳方进去了。

进了屋里,岳方立刻将慕容馥抱了个满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熬过去的。

「…你怎么没逃?」慕容馥哽住。她明明再三嘱咐他要快逃,还把江南产业的印信戒指给了他。

「殿下,我不喜欢你这么说,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他的声音哑了,「你欺负我起不了身,就敢抛了我。」

大劫余生,两个人相拥甚久,相对垂泪。

「笨蛋。」慕容馥骂了。

「才不呢…」岳方反驳,「追随主公,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他还含着泪,现出羞赧的模样,声音细如蚊鸣,「我…我才觉得,我很幸运…哪个谋士可以追随主公到这个地步?顶、顶多就追随到结拜兄弟,谁能如我…如我追随到…如此亲密。」

「…爷,你越来越邪恶了…可我喜欢。」

等看了那担柴和米,馥亲王还得蹲下去烧火,岳方心痛加上伤病未愈,差点昏过去。

慕容馥倒是安然自在。她早年曾经代君巡守边关,参与过几次大小冲突,还曾督军关墙之上,学过埋锅造饭,并不是娇娇女。

生火煮粥并不困难,反而安慰岳方,还要他好好体贴她洗手作羹汤的福份。

岳方吃了粥,睡了一觉,略略恢复些,神秘兮兮的带她到院子墙角边,掀开一道暗门。

慕容馥张大眼睛,居然有个短短的地道通到秘密挖出来的地窖,塞满粮食,还有许多大豆等杂粮。

「你说豆是植物肉。地窖存粮存不住肉和鸡子,可存些豆子没问题。」岳方展示许多成药和药材给她看,「人多了还真不好办,若只有咱们俩,围城也不怕。隔壁还有个地窖井,水源也有…」

「原来你这两年都是在忙这个。」慕容馥张望着这个地窖。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岳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只忙这个,自从头次大漠雪灾没引起注意,他就非常紧张恐惧的开始读兵书,悄悄的跟侍卫们学剑术。

他不想当武林高手,他想学的,只有杀人。

任何敢犯馥亲王三尺之内的,必诛无赦。

「…你也看出来了,围城恐怕避不开了。」她沉重的叹息。

「殿下,你一定跟帝母说了什么吧?不然不会罚得…这样。」

慕容馥的眼神飘远,又神秘的笑了笑。「当然是说了不好听的话…」

她眼神转凌厉,「我威胁她了。」

慕容馥将头一昂,「她能渡过此劫,当然我大概没啥好下场,不过天佑大燕,就罢了。万一她撑不住,说不得得求我。」

她语气很轻很轻,「到时候,繁…你跟我走了吧。」

「好的。」岳方温顺的点头,「一定跟随到底,殿下。」休养了十天,身体稍微愈可的岳方,借了慕容馥一支手杖,就瘸着外出打探消息了。

禁卫真不知道怎么办,悄悄请示上司,被上司骂回来。此刻人心惶惶,朝野乱成一片,谁敢拿个皇女的小问题去问皇帝。

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

可这宛如好妇的青年公子,倒是知情识趣,出入打赏,就算张罗吃食也没忘了他们的一壶酒。

头回打探消息回来,岳方一脸苦笑又好笑。

自己都怀疑是否精神过敏的情报网,现在真是发挥大用处了。连皇室的消息都打探得到,不能不说私房产业的掌柜们个个不是善类。

「…炸营咱们还在挣命那晚,」岳方啼笑皆非,「皇太女就接到情报了。第二天清晨就以『为国祈福』的名义,逃去长安了…皇上的情报还比她晚一天,只能乾瞪眼。」

…好么,未来的皇帝都逃出京城了。

「卿王爷的车驾慢了点,被皇上在城门追了回去,听说惊吓过度,病了。」

慕容馥无言片刻,「我那两个皇兄弟呢?」

「也病了,御医去看过,都是伤寒。」

「这招我也知道,」慕容馥发牢骚,「他们以前逃学就玩过。不就是泡冷水再熬火盆?真是一病天下无难事…七妹不会也病了吧?」

「那倒没有,随皇上共理朝事。」

「我这妹妹,虽说贪婪爱搂银子,卖官鬻爵的。但真的有些才能,也都买卖些闲职小官,算是有些分寸。个性也算有担当。」慕容馥叹息,「慕容家男儿却临危只会装病,连逃跑都逃不好,你说能做什么…还妄想当什么皇帝,多睡点吧,别做梦了。」

相对苦笑,慕容馥从密格里掏出大燕律初稿,岳方从书架上拿下一堆法家述论。

反正现在也无法做些什么,烦恼无益,不如干些实际点的事情。

长庆十三年春末,何进率收拢残军两万余兵将渡河,与北蛮七千骑兵对决。半渡被袭,惨败,逃回京城仅余三千余人,当中多为蜀军和安北军,京畿卫全军覆没。何进自杀殉国。

长庆十三年夏初,各路北蛮会师,围攻京城,勤王之师千里跋涉未至,京城告急。

几乎和慕容馥预言的大致上相同。

而做下如此不祥预言的慕容馥,此刻正安闲的在王府院子「思过」。她忧心多年,事情终于发生了,反而不再悬心。这才好笑的发现,比她更忧心的岳方,做了些什么,不只是屯粮备豆,原来那棚豌豆,不是为了豆蔻花开吟咏用的。荇菜、紫薇,也不是为了诗经才种的。

她还以为岳方要改行当田园派诗人,哪知道是战备储粮。

两个人都带伤病,岳方又温驯的遵守五天「运动」一次的规律,但常常亲吻耳厮鬓磨,亲昵无间。

城破山河不在,身为皇族,唯一死耳。城不破山河在,她大概逃不掉废贬为庶人的命运…反正她也有所准备。

与其无谓的忧虑未来,不如惜取眼前人。难得岳方不悔,她亦无憾。

但因为她很了解帝母,所以她知道,帝母终究还是会传她去。帝母治理内政、玩弄帝王心术,是把好手。但一个人在皇位太久,就会刚愎自用,不承认自己不懂军事。

外行领导内行兼识人不清,大病也。

果然,帝母在北蛮子围城之后,将她传了去。

至于她们谈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翼帝罕有的面带怒容,却行诏由慕容馥暂代摄政,一切国事,由她便宜行事,禁卫军皆由她辖治。

行完这诏,翼帝就吐血昏倒了。

举朝哗然,咸认慕容馥逼宫篡位。但她也行若无事,只把七公主叫来,「京城所有辎重后勤,都由你管理。我知道你公主府有一票幕僚,能用的通通抓出来用。

总之,我分你一半禁卫军,你要让京城人心安稳,世家大族该给人给人,该吐粮吐粮,了解?」

…分权一半给我?七公主微张着嘴,饶她聪明狡诈,也有些蒙了。

「七妹,」慕容馥说得凝重,「大姊避难去,也算是分散风险、保留皇室血缘,但这关熬过,她这个皇太女的位置…你懂的。六妹又战死了,只剩你与我。我呢,就个瘸子。你细想想,帮我熬过这关…是不是在帮你自己?」

七公主不喜反忧。她这四姐城府深沉,颇有高深莫测之感。「…还有卿皇兄他们…」

慕容馥鄙夷了,「你能信任几个装病的废物?我不能欸。」

凭恃着禁卫军的武力,慕容馥强迫暂停原有的朝廷班子,另组了一个极小巧的临时军务朝廷。把忿忿不平的樊和从大牢里捞出来。

一千五百名禁卫军,万余吃空饷挺严重,事实上只有三千厢军的老弱残兵,和从京城世家硬挤出来的五百壮士,和两千民勇,以及劫后逃生的三千残军。就是她尽力搜刮出来的最后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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