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12)
作者:染香群
「少夫人,妳能拖延她们一刻吗?然后妳只要说动了胎气,躲起来看戏就可以了。」
虽然因为临时修整庭石而不得不绕远路过来的勋贵皇亲依旧气势汹汹,侯夫人更有一股快意。所有出谨正园的路都让人看守起来了,陈徘徊这个小贱婢除非能长了翅膀才能跑了。
趁机还可以修理那个不孝的媳妇儿,别以为靖国公府就能压他们百胜侯府。
要知道,站在她这边的可是皇亲!谁能大过天家呢?
让她意外的是,站在阶上的不是她那个傲慢的儿媳妇,而是怎么不去死的陈徘徊。而且异常无礼,直挺挺的站着,既不下阶相迎,更不行礼。
「陈徘徊,妳好大的胆子!」侯夫人大喝,「妳没看到…」
「吴氏,妳待太夫人如何?」陈十七冰冷的问。依旧艳阳高照,但微微起风了,带着湿润的味道。
她下了一阶,手往上指,「天,要我问妳。太夫人的风疾,与妳到底有没有关系?」
侯夫人倒退一步,脸色刷的惨白。她勉强镇定,厉声,「当然…」
横过天际画过一道令人光盲的闪电,轰然炸响令人耳鸣。
侯夫人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那些公主郡主县主也此起彼落的惊喊,跌跌撞撞的转身就跑,没人想得起打伞,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也死不肯留下,哭叫着快快回家。
看这些金枝玉叶狼狈如此,陈十七放松了绷紧的脸,忍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上阶入室,季祁娘一脸呆滞的看着她。
「妳、妳妳妳…」季祁娘指着她,手指发颤。
「我不会呼风唤雨,更不会使雷法啦。」陈十七把她的手指按下去,「午后雷阵雨而已,观天察云就知道了。只是时机需要用得好。」
季祁娘终于镇定下来,还是一脸不可思议,「你们南陈居然有这手?」
「没有。」陈十七越想越笑,「我是誊了一份回南陈没错,妳要我也可以誊一份给妳。那是我的…诊资。」
「我在山阳帮一个老农的儿媳治了不孕之症,那个老丈人忒客气,硬把我拉着看了一年的云。人家祖父孙三代的经验呢!谁说黎民不如士大夫?」
当然,之后推时到如此精准,自然也是花了一番苦心。
就这样?其实就只是这样?
但不知道真相的人会如何?哇,她都无法想象能有多神奇了。
季祁娘伏案大笑。
徘徊 之十五
几日后,又是去安亲王府请平安脉的时候。
时移近秋,但日光依旧亮晃晃的炙人。行人都躲着凉荫走,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左右簇拥着家丁模样的从人。
远近传来惊叫,后头一辆双马车飞驰,不知怎地擦撞了前行的马车,挨了一刀的马暴跳,让几乎被撞翻过去的马车差点被拖倒。
家丁们发声喊,硬顶正了差点翻覆的马车,车夫不知道拔掉了什么,让那匹挨了一刀的惊马脱辕而去。
来了啊。
金钩铁环扑过去将两旁原本糊着纱的窗又格外关上镂空木窗插上,陈十七深吸口气,「去。一个都不要落下。多少人跟我出来就要多少人跟我回去。」
她们交视一眼,虽然内心惊涛骇浪,十七娘子当真未卜先知…齐齐应了声是,然后下了马车,陈十七立刻左右都插上门。
翻起座位下储物的小箱,赫然一把仕女软弓和一袋锐利的箭。她将原本摆在马车中间的小几从缺口处拔起,堵在右侧车门。
外面已经击剑声大起,呼喝酣战。
就如同她所预料的,几乎没有什么差池。
原本不会发动得这么快,但那两出戏实在太刺激人了,她又装神弄鬼的搞了套「呼雷怒斥」。事实上,她的确没有多做什么…但她名声越好越离奇,就显得那两个越不堪。
她的存在就是一种日渐尖锐的肉中刺,而那两个个性已经定型不会更改。身分再高贵,终究是无法参政、没有实权的公主,孤立就孤立了,惹不起总躲得起。
海宁侯这个看似非常重要的京城兵马监,却是皇帝格外重视的一块,名声不能有瑕疵,更不能引发皇帝任何一点疑心…
不然随时都有被剥夺的危机。
一两个刺客,真不顶什么用。想要入侵她的宅子,还得先问过北陈侠墨精巧致命的机关陷阱。
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干脆的、用数倍兵力的当街屠戮殆尽。人死了,就算千夫所指,终究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顶多公主挨顿骂,被禁足或罚俸,再多追究再多愤慨,还是死了。
人死如灯灭。陈十七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渐渐流逝,然后被遗忘。
的确,看似粗暴卤莽,却是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她蹲踞,持弓以待。两旁车门的巨响,她似乎罔若无闻。
左车门被踹开了,搭弦张弓,举起刀刃的黑衣人愣了一下,覆面下似乎冷笑…然后表情凝固,不敢置信的仰面摔出车外。
他的咽喉端正的插着一根犹颤颤的箭矢。
「十七娘子!」铁环急得大喊。
「没事。」她闲然的回答,蓄势,放松,等待下一次需要射箭的时机。
她总共发了三箭,手已经开始抖了。啐,这破身体。幸好这时候援军已经到了。
杀声渐小,应该是,尽歼了吧。
「陈十七!」陈祭月气急败坏的怒吼震得车厢微动,大步过来扯开已经坏了的左车门。
他怎么来了啊?陈十七露出迷惘的神情。明明她是请安亲王府支援,没有惊动到他啊。
陈祭月真快气疯了,居然、居然没有任何人跟他说一声!若不是在附近查案,听说有大批贼人当街劫杀…果然,果然!能这么惹祸的除了南陈十七娘子还能有谁?!
想把她拖下来,却见她深琥珀色的瞳孔满是迷惑,蹲踞着,手里还拿着仕女软弓,脸庞被溅了一蓬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窄袖淡青直裾上。神情还有一点茫然。
「妳、妳受伤了?」陈祭月心一拧,涩声问。
陈十七摇头。只是蹲久了腿有点麻,所以下车的时候差点跌出去,被陈祭月一把捞住。
她的手臂在抖。
铁环挤开陈祭月,上上下下的打量,带着哭声问十七娘子感觉怎么样。
「真没事。」她的声音很疲倦,「我们的人呢?有事么?」
「都好都好,顶多皮肉伤吧!」铁环扶着陈十七,「娘子一定吓死了吧?」
…妳不知道心不够狠不能为医么?
衔接得如此刚好,一票差役呼喝开道的过来,抖着锁链,意欲锁拿「当街械斗」的一干人犯。
果然有后着。
静默在一旁的大胡子纵马傲慢的上前一步。
「某,安亲王府侍卫统领孙益。」
陈祭月冷漠的抬头,威压沉重如山的看着数十人的差役。
「某,大理寺推官陈祭月。来者,何人?!」
「奉京、京兆尹大人之命…」差役立刻萎了。娘唷,不是说就几个平民百姓吗?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两位大人,这、这差事还是得办吧,请去问话而已,就问问…」
陈十七搭在铁环手上勉力站稳,「我是,家主。问我也就是了。其他家人有伤,请官爷容让。」
京兆尹大人还怕这小娘子推托个家人跑了呢!还说最重要的就是得把这小娘子锁拿过堂。如此甚好甚好。
孙益下了马,随在陈十七身后,陈祭月也收了剑,跟在一旁。
捕头汗出如浆。他还真没胆子上去锁人。
只好呼喝开道,陈十七回头吩咐金钩留下善后,就倚着铁环,一步步蹒跚而行。
形容真是凄惨可怜,半身血污,抖了半天的手也没能将发挽起来,只能散着雪白过膝的发,神情茫然,一步一顿的颤颤巍巍。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心底涌出怜惜,真是,太欺负人了。明明是被劫杀,硬栽是械斗。后来交头接耳听说是陈徘徊娘子,众人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悲怜更深,看着差役的眼神也越发不善,人也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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