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迟不知道从天而降的刘思彻记忆有多少，遂问：“你知道常磊吗？”

“知道啊。”刘思彻一愣，“不是换个地方复读去了吗？”

“嗯？”这没有按常理出牌啊，李昱迟也跟着一愣。随后又干脆破罐破摔，“这样，我俩现在属于不正常人类，班上的同学说根本没有常磊这个人。当然，这不是重点。”

刘思彻双眼无神，像极了上数学课听不懂抛物线的无知样子。

他也不敢打断李昱迟，只能在听起来是句号的地方紧接着问一句：“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我和你现在都在梦里，我是真的，你应该是假的。奇怪的是你居然知道常磊，所以我拿不准你到底是情节需要的NPC还是不小心制造出来的BUG。”

刘思彻完全怔住了，他听懂了后半句，没听懂前半句所谓的真假。当然，李昱迟料到会这样，他对着虚无梦境中的朋友讲逻辑就很扯了。

“总之，我出去了再和外面的你解释。”当务之急是找到钥匙，李昱迟张望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决心从这间房开始找起，“你帮我找一样你觉得奇怪的东西就可以。”

“我觉得奇怪的东西很多的，可以乱翻吗？”刘思彻虽百思不得其解，但手上已经开始有了动作，“我要是在你房间发现了避孕套，我不会觉得奇怪，相反如果没有我会觉得奇怪。”

“留着去你房间发现这种东西吧，我可是清清白白一张白纸。”

李昱迟嘴上从容应对，心里是死也不信自己在梦里会指使刘思彻说出这样放荡不羁的话来，但也有可能是平时刘思彻的气质就有八成的概率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印象深刻以至于梦作出了这样的安排。

刘思彻憨笑，一边点头承认，一边翻着他的被子、枕头说：“不愧是清清白白一张白纸，床上四件套都是白色。你姐姐洗这些就不累吗？”

“洗衣服确实是累，轻松也是轻松的。反正横竖都是白的，漂白清洁剂一放就完事了。”李昱迟一面翻着自己的书柜，一面回答，“你上次来我家补习不也吐槽过了吗？哦也对，在梦里你的角色是暂时性的，没有延长性，所以说话也东一句西一句的。”

一干起正事，李昱迟完全忘了梦的桎梏，尽情地享受逃脱游戏。在翻找书桌的时候，摆在最上面的纸飞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这样的飞机不止一架，几乎每个显眼的角落都有它。

“这些纸飞机你叠着玩的啊？”刘思彻捡起最近的一架，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纸飞机离了手，歪歪扭扭地飞了不到一臂的距离就垂直扎到了地上。

李昱迟盯着纸飞机，心生奇怪，可这种奇怪是没头没脑的奇怪，讲不出所以然来。他分明在找的就是这种奇怪的东西，可又似是而非。

“你看你这还有飞机模型呢。”

“别动。”

李昱迟条件反射就抓住了刘思彻快要同模型接触的手，事实上他对房间里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没有印象，甚至不觉得它们是存在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好惊奇的？

不过就是梦在作祟。

“老李，我从前怎么不觉得你这么喜欢飞机？飞行员不是我的梦想吗？”

有那么一瞬间，李昱迟觉得刘思彻的话就差点惊醒他这个梦中人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给他的心造成了不小的震荡，他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哎，你这房间四面白墙没啥好看的，找不出什么猎奇的东西。”刘思彻拍拍手，明明房间一尘不染，也不知道他在拍什么东西。

见到李昱迟背靠在墙上深呼吸，又过去扶住他：“你说你这么久了也没见好，是不是也要学会放弃一些？痛苦自然不必说，能干脆扔掉就扔掉。不真实的快乐也是。”

李昱迟的脑子就如坏了的电视机，呲呲乱响。他注视着刘思彻，却像是在看远在天边的朋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李昱迟就这样被搀到了客厅。

“甜甜说过痛苦她都带走了，那我还剩什么呢？”冷不丁想到了林桑梓，这个连梦里都不会再出现的女孩子，李昱迟烦乱的心顿时又刺痛了起来。

刘思彻望着他，淡淡地说：“不切实际的快乐和完美。”

“什么？”李昱迟苦笑，挣脱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过去坐在了茶几上，“哪里还有不切实际的快乐，哪里还有完美？你看见我的梦了吗，你就在这里，你看见快乐和完美了吗？”

“我能看见你的一切，但你自己看不见。李昱迟，面对真实的自己是需要勇气的，忘记不是一个好办法，可它是个有效的办法。 ‘忘记’使你平安地来到现在，但扎在这儿的刺不会消失。”

刘思彻说时，手指了指他的心脏。李昱迟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被他这一番话又弄得云里雾里，思考着这家伙在自己梦里这么嚣张吗？

“你就坐在茶几上，玻璃不会碎吗？”然而话锋一转，刘思彻的手指向下移了移，提醒他玻璃脆弱，别一屁股坐塌了，到时候伤的可是他自己。

李昱迟对他的好意提醒嗤之以鼻，鼻孔出了气后还是乖乖地起身。起来之后，发现有什么被他蹭到了地上。

回头一望，是一本书。

“哦，要说奇怪，这本绿封皮的书倒是挺奇怪的。”刘思彻也看见了，朝落地正面向上的书努了努嘴巴，“不像是你姐姐会看，更不像是你会看的书。”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幻觉，李昱迟觉得房子在动，而他并不关心。双眸死死地盯着这本绿色的书。

刘思彻应该知道，那是邓老师送给自己的——《樱桃树》。

这本书奇怪？

李昱迟慢慢弯腰，手在碰到书封的刹那，绿色封皮成了灰色。这种灰色是灰烬的颜色，是清明祭祖烧尽后的冥纸的颜色。

屋子震动得更厉害了，茶几上的东西都掉落到了地上。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家具也经受不住剧烈的摇晃而翻倒。整座房子就像是悬在地震带上的危房，面临着毁灭。

“樱桃树？Gavin？”

有什么一闪而过，这次李昱迟没有放任它消失，而是牢牢抓在了手心。这即将坍塌的房子说明他找对东西了，破了这本书的秘密就能回家了。

Gavin可以翻译成盖文，也可以翻译成——“加文”。

“伽雯！是陈伽雯！”

“李昱迟，小心！”

钥匙找到的同时，刘思彻大喊危险。

那摇摇欲坠的吊灯似乎是因着好友急切的叫喊声而顺利挣脱束缚，直直地落了下来。李昱迟迟缓地抬头，本以为会被砸中脑袋。他根本无所谓危险，梦里能有多危险？可瞬间他就被推了出去，翻滚到了安全角落，而刘思彻替他挡了这重重的一击。

“梦，这是梦，刘思彻不会有事的……”

李昱迟趴在地上，嘴里念着似咒语的话朝原先自己站立的位置望过去。没有有惊无险，没有黄粱一梦，有的是刘思彻倒在血泊中，模糊了脸庞，然后任凭坠落的砖块、墙皮将他掩埋，来不及说一句道别的话。

“刘思彻！”

李昱迟撕心裂肺地喊着，仿佛回到了墓园的那一夜。他痛彻心扉地喊着甜甜的名字，他们都被土掩埋，都被迫离他远去，都是他无比珍视的朋友。

偏偏他束手无策，一个都挽不回，一个个都被自己害了。

这样的梦，请早点醒来，早点让他解脱。

第1章 最终章食梦（四）

空气中弥漫的微小颗粒悠然自得地漂浮在这儿，它们是干净的，是经过人为净化的。它们在这儿很久了，倒也不是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如神话故事那般长久，总归是一段稍稍掰掰指头就可以计算出来的日子。

有人来时，它们很活跃，可也不敢过分活跃。按理不同的人该有不同的情绪，可来这儿的人脸上都带着悲伤与心疼，偶有愤怒不小心流露在眼与眉角。这愤怒是向着在玻璃内观察的人，好像他们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