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今天星期几？”他抓了抓被子问。

李姗姗刚把乱七八糟的衣服裤子整理完，弯腰捡起地上的试卷说：“你别管星期几，总之赶紧起来。我看我不把你早点送到学校，你这些空白的试卷都没地方抄答案。”

抄作业？李昱迟轻笑一声：“我可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不做作业是值得显摆的事吗？我看你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考第一也是。一时兴起就说要拿第一，兴致来了好像全科考满分都行，过了这个兴头立马给你考个六十分，你到底图啥？”

“我的重点不是年级第一可以不做作业，我的意思是我……”

“你动作快点好不好？我哪有空听你在这里炫耀你的智商？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你有冲着你姐姐嘚瑟学习成绩的必要吗？”

说不过姐姐是常规操作，李昱迟挫败地眯着眼睛扫射着姐姐麻利收拾房间的动作，等到她冷淡地甩上门出去之后，他才掀开被子下床。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他伸了伸懒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普普通通的几个字，用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好像略显奇怪。他拿不准哪里有问题，歪头的瞬间就忘了这微妙的问题。

“咦？”

走到门后，伸手握住门把手时，李昱迟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他的手上布满了很多小伤痕，这些伤痕又小又密，注意到的时候便突然疼了起来，疼得他嘶哈嘶哈的。

“那个早饭我们出去吃，实在来不及就到外面买点。”

“姐。”

李姗姗止住了匆忙的脚步，回身打量杵在门口盯着手看的弟弟，问：“怎么了？”

“我的纤纤玉手怎么回事？”李昱迟举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十分不解以及委屈地望向李姗姗，“你看看我这考年级第一的右手，粗糙难看，就连指甲都这么不平整。我是帮你整理了小花园还是和同学打架了？我要是打架了，姐夫肯定不会放过我啊，刚刚就可以把我拷起来带走了。”

李姗姗听着这荒唐的猜想笑出了声：“你这猪爪子洗洗应该还能看。真没想到我平时帅得掉渣的弟弟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李昱迟放下手，一脸无语：“认真点好不好？从前就不肯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敷衍搪塞我就算了，这手可是我的第二张脸，严肃些行不行？”

“瞧把你娇气的，这点小伤——”李姗姗过去不顾弟弟疼痛，甚至还拍打了一下他受伤的手，“小伤是小伤，不过恢复起来也需要时间。寒假才这么几天，当然好不了。”

这回李昱迟是真的糊涂了，他疑惑地问：“寒假？寒假受的伤？怎么受伤的？为什么？”

从被窝里醒来那一刻的不真实感突显了出来，他不知道今天星期几，不知道寒假已经结束，甚至睁眼的瞬间不确定自己的方位。

李姗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敢问怎么了？不听劝去挖坟了呗！”

“挖坟？我干这么缺德的事你和姐夫也不阻止我？”挖坟乍一听是玩笑，仔细一听它是个彻头彻尾的玩笑，李昱迟不信，“挖谁的坟？”

“挖谁的你不知道？”李姗姗正色反问，但仅仅一秒她又恢复如常，“反正伤好了一切也就都好了。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专心迎接你的高考，高考结束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姐姐答非所问，李昱迟也乖乖地回了个“好”。然而就是从刚刚结束的对话里，李昱迟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脸上的慵懒和随性褪去了一大半，他一声不吭地走进洗手间，像个机器人一样完成既定的洗漱任务。

然后他抬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长相没有任何变化，身高也是。非要揪出点不同来，就是自己的眼眶非常红。

布满血丝，真的很像哭惨后的样子。

“我比你先到家。”

有个声音轻且俏皮地说。

李昱迟听见了，面上短暂地出现自信且狡黠的笑容，自然地接过话语：“当然。回家的路总是又急又快的。你赢了就好。”

对话声漂浮在不大的空间里，一下就隐匿在了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他走出来时，脸上是稀松平常的样子，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痕迹。

“走吧，快点走，再晚点就要赶上堵车了……”

他跟着姐姐走，听着姐姐的话，忽然觉得一切都好远。明明双脚踏实地踩在地上，却总觉得地面不是真的地面，好像随时会塌陷，他也会随时陷落。

前往学校的路上，李昱迟一个问题也没想，因为他脑袋空空的，仿佛新生儿一样，什么都是零，什么都需要被填满，其中就包括记忆。

“李昱迟，你能来这么早真是太好了！”

同学王勋喊得特别大声，李昱迟下意识伸手大力地捂了下他的嘴巴，然后注视着他开始读取脑内涌现的关于他的所有信息。

幸运的是有关同学的资料全都在，每一个都能对上号。不幸的是，失去的记忆是什么李昱迟无从得知。他没有任何不安的情绪，既不知丢失了什么，就不需要担心。

王勋将双手兴奋地压在他的桌上，睁着怎么也撑不大的单眼皮小眼睛，激动地问：“作业做好了吗？介不介意借我抄一下？”

“和你不熟。”李昱迟干脆拒绝，记忆显示他和王勋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充其量就是同班同学。

“别啊，以前是不熟！但咱俩上学期不是偷偷交换了八卦……不是，情报！你我不就成了朋友了吗？那朋友有难，你肯定要拔刀相助啊。我也不要你拔刀了，你拔作业就行。”

李昱迟愣了愣，慢慢明白过来，要说上个学期做了什么他没有一点印象，但这和有个情况很相似，比如昨天做了什么，他也没有印象。既然都对过去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印象，是不是表示这是正常现象？

“什么八卦？”他摁住快要被王勋抽走的试卷，面无表情地问。

王勋“偷”试卷失败，但没有撤走自己抓住试卷的手，固执地说：“哎呀，都是去年的事了，哪能记那么清楚。反正不是老师的八卦，就是同学的八卦。”

“那看来不重要。”李昱迟冷淡地松开手。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对王勋八卦感兴趣的人，所以只能认定自己不过是闲来无事听了一听，至于“朋友”纯粹是王勋单相思。

得到了允许，王勋顺利地抽出了叠在一起的试卷，兴冲冲地摊开之后，大惊失色：“我去！大哥你一张试卷都没有做啊！连名字也没有写？哇哦，不愧是年级第一，就是嚣张啊。”

“没有惊讶的必要，我从前也不写作业。”李昱迟说完就趴在桌子上，这好像是习惯。听到同学嘴里的年级第一居然还有些不适应，就好像认定他既然是年级第一就必然按时完成了所有的作业。

王勋等来了年级第一，可惜没等来年级第一的作业。他敞开腿站在李昱迟桌旁，垂头丧气地碎碎念：“男生里面你成绩最好，你怎么能不做作业呢？那我该问谁要去？学习委员、班长、副班长，团支书全都是女孩子，这要人怎么开口？”

“问班干部拿作业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李昱迟嗤笑道，“当然，你问各科课代表拿作业也是死路一条。总之，抄作业是不对的。不能按时完成，也要独立完成。”

“横竖都是死，我现在就去问女生借作业！不知道数学课代表来了没有，我和她关系还可以，上次我打篮球她还在旁边喊加油呢。”

李昱迟听完又笑了：“陈伽雯才不会喜欢你。”

“什么，谁？”王勋没听清，但锐利的双眼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学习成绩比他好的马小霞，立马迎上前，“小霞，作业借我参考一下！”

不敢说“抄”，对女生永远是温柔地撒谎。

桌子周围清净不少，李昱迟抬起头扫视班上的同学。他刚刚提到了一个女生的名字，那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