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照青苔上(67)

作者:文托林


可送走林桑梓是噩梦吗?再也见不到甜甜才是。

“姐,我做了个很长但又很短的梦……”

李昱迟微微睁开双眼,四周的光线极为强烈,让习惯了黑暗的他极为不适应。挣扎了几下后又重新闭上,等待干涩又疼痛的眼睛恢复如常。

“梦见什么了?”

李昱迟不敢开口回答,那一说话就会带着哭腔的感觉非常不好。那会显得他极为懦弱,也非常脆弱,他无法承认自己承受能力如此差,更甚至世人会没收他想要表达的情感,继而送来一系列的冷嘲热讽。

别人是如此,别人一直如此。

他是蠢货才会期望与自己无关的人也能给予温暖。

“姐,我们能好好活到现在真的很幸运。那些错误的、不应该发生的悲剧都从我们身边绕走了。你知道吗?本来我才是甜甜,我才是那个停留在四个月多点大的孩子,是我害死了她。”

他没想到自己是强大的,或许意外获得了甜甜的坚韧,压抑住了那自然涌上来的悲怆,用极为克制的嗓音讲述了那个又长又可怕的浓缩版故事。

故事完整到他甚至觉得自己昏迷了好几日,梦境的后遗症很严重,严重到同甜甜分开时的剧烈疼痛都还烙在身上。

遗憾的是,醒来的这短短几分钟内,悬浮在梦境的感觉逐渐消退。

他快要记不住什么了。

“甜甜?谁是甜甜?怎么做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接连的疑问句逼得李昱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移动着眼眸,视线从刺眼的白墙挪动到了熟悉的家人身上。

李姗姗就站在床边,臂弯里抱着一些东西,面带关心地微笑注视着他。

亲人看起来很正常,可李昱迟混沌的脑子不这么认为。

“思彻呢?我昏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思彻,是他打电话通知你们了吗?”他皱着眉头问。

匪夷所思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李昱迟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事到了如今已经不觉得害怕或是稀奇了。

他就像个解谜的人,不,他就是。抽丝剥茧只为了裹在最里层的真相,为此他不惜试探自己的亲姐姐,以求明白。

李姗姗摇摇头:“是不是睡糊涂了?你说的人我听都没听到过,一个也没见过,这个点哪有人会特意往这儿跑?我也是走过听见你说梦话才进来的。”

不管是甜甜还是刘思彻,姐姐都否定得彻底。

“不可能……”

李昱迟清醒的心开始慌乱起来,那就像是梦的余温还滞留在皮肤上,还没做好放过他的准备。

“刘思彻,我的同学,你不认识?”他尝试再次提问,好像在给犯浑的姐姐一个机会。

李姗姗拿起笔在原本抱在臂弯里的东西上写了几个字,李昱迟没能看清,也说不出个确切的词来说明那个东西。

他只知道姐姐是姐姐,不过这个姐姐略显陌生、冷淡。

“你班上那么多同学,我哪能都认识?我连自己同事的人名和脸都还没能全部对上号呢。”她语气轻松,既没有察觉到弟弟的紧张,也没有正眼看他眼底的防备。

李昱迟苦笑,这一出戏好像有些眼熟。甜甜走了,问题却越来越多,世界是真是假都快要分不清了。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可这到底有多难?

“你是谁?”他对着自己的亲姐姐问,“为什么穿着白大褂?为什么我会在国内的医院?又为什么这看起来像个医院,实际上更像是某个实验的观察室?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李姗姗浅浅一笑:“这儿是医院啊。”

姐姐的语气重音落在了“是”上,李昱迟放弃了和梦作斗争,毕竟在梦里询问梦的出口无疑是徒劳的。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想起了小时候被鬼压床的经历——那时他七岁,深夜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露天电影的广场上。幕布上播放着一部很老很老的古装喜剧,他很爱看。他从前就和奶奶看过很多次,那次他告诉自己 “看完这部电影就回家”。

家离那个广场不远,但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那段距离绝不是能用 “近”来描述的。电影结束,小昱迟抓着板凳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深人静,路灯下只有他一个人。

可以安慰他的仅有那句 “马上就到家了,回家就能醒过来了”。醒过来,对于一个七岁孩子是如此困难又惊恐的事情。

那一路很长,好在他回到了家,选择走进了爸妈的卧室。

他站在爸妈的床尾,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因为太害怕,此刻只想和安全感十足的爸妈在一起。睡回去的瞬间,右脚一抖,他从梦里逃出来了。

时至今日,不知道是不是仍然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挣脱,解救自己。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大部人依然称这现象为鬼压床。这个叫法加深了人们的恐惧,即便我知道这不过是睡眠障碍,也还是会害怕。”

“当然了。睡眠障碍导致的幻听、幻觉会让人不安,你这是自然反应,醒来就好。”李姗姗不管弟弟的弦外之音,统统只回答第一层意思的问题。

李昱迟听着姐姐的声音,却无法相信她是真的李姗姗。他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望了望将自己堵在其中的四面白墙,除去没有的遮光窗帘,这儿和自己的房间几乎没有两样。

肆无忌惮的联想一旦开始就收不住了,他所在的空间有了变化,那变化和他的想法同步。目光所到之处的墙面开始自我瓦解又迅速重新建立,地面的瓷砖也巧妙地翻转成了地板,光线也变得适应他的习性,所有的一切就都在以多米诺骨的形式进行重启。

这儿,正在慢慢成为他的房间,他独立的房间。

“这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李昱迟心跳骤然加速,他无望地念着这句话,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如同七岁时的那场梦境大冒险。

现在的他依然可以逃离这里,顺利回家。

“昱迟,你不能下床!”

姐姐大力扯住他,然而被李昱迟一把推开了。幸好身后的姐姐不会变身,不会变成美少女或者是其她漂亮的女战士,她管不住他,也追不上他。

不是偶尔,梦里经常有真实的痕迹。

李昱迟拉开门习惯性地往右跑,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和其它没有差别的门。出口不会在这些一模一样的门后边,迷宫都是这样设计的,拖延别人出逃的时间。基于这点,他一鼓作气往楼上跑,不管会不会遇上更诡异的鬼打墙,他坚信能够跑到顶楼,天台的风一定能够吹碎这个作怪的梦。

一步也不敢停歇的李昱迟到底跑了多少台阶也不知道,跌跌撞撞地冲到终点看到了通往天台的小门,他在那一刻笑了出来,好像曙光会随着打开的天台门与他相见。

“这梦没有一点反转,真是无语。”

门轻而易举地打开,除了涌过来的风之外,没有曙光,没有温暖,没有未来。李昱迟拖着疲乏的身子走进天台,这儿空无一人,显得风更加喧嚣了。

“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醒?”没辙之后,李昱迟双手撑在围栏上,迎着东南西北乱吹的风开始胡思乱想。

他俯瞰这医院之外的一切,可惜他脑补不出来,于是投射出来的也不过是灰蒙蒙的一些轮廓。

他长叹一口气:“小时候梦里找厕所就会尿出来,一尿就醒了。”

李昱迟倒是没想到开自己玩笑能这么容易就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不正经的朋友。想起刘思彻在自己身边时的快乐无忧,可是他到底在哪呢?就算在梦里,他也应该和他一起。

“算了算了,反正是个梦,跳下去也死不了。”他寄希望于这个方法能让他醒来,就如同当初尿床之后的惊醒。

梦里除了自己,谁都不在真是糟糕透顶,尤其是连刘思彻都不在。

“老李你把脚抬上去干什么,不要命啦?你不能因为思念我就轻生啊,彻爷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当然了,我承认我是有这样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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