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川心满意足地吃着饺子，既然老婆开口问，他自然老实交代了自己的动向。没有详细述说自己所打听到的一切，对于一些无法求证的细节，他还是以不让姗姗担心为主，所以暂且省略不说。

“对啊，我没有骗你啊，那个孩子真的姓林。”李姗姗听后俨然一副进入八卦状态中的认真模样，逐渐加入讨论中，“那你有没有问那个孩子到底叫什么？”

万川放下筷子，他看了眼满眼好奇的李姗姗，又担心起远在天边的李昱迟。他无法解释这种巧合，称之为神奇的事也不为过。

他怀疑过昱迟，也强迫自己去相信他，当听到赵美娟说出口的那几个字后，他震惊于世间一切的奇妙。

“昱迟的小名叫什么？”他问。

李姗姗一怔，思考了下认真回答：“就宝宝啊。你知道的我们姐弟两个的名字取自 ‘姗姗来迟’，所以都没什么特别的小名。你问这个干什么？”

“在这之前，我得问问我岳父是不是有戴过这款手表？”万川打开网页，搜索出十几年前产的手表，这搁现在就是老古董，时下流行复古，但应该再也复制不出当时的半分气韵来。

李姗姗嘀咕着这么多花头精的万川，然后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立马承认：“戴过啊，这表还是被我玩坏的。当时我爸咬着牙没舍得揍我，从此我在咱们家就横行霸道了起来。”

通过瞥到一眼的手表，就能证明老林看见的那个男人就是李博士。这样一来，很多猜想都能铺展开来。

赵美娟记起的细节只有这个，而多亏了这个让万川将昱迟和林家女儿联系了起来。

万川没有解释，拿回手机又回到正题：“林家女儿的小名，你要不要猜一猜？”

“啊？”李姗姗不明白万川到底是在恶作剧，还是真心想要她猜。她又不愿服输，只能硬着头皮乱猜，“女孩的名字应该都比较文气可爱吧，比如我朋友的孩子就取什么闹闹啊、QQ啊之类的，这种听起来就可爱得不得了的名字，通常都是叠字居多。”

万川又吃了一只饺子：“她也是叠字。”

“你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我脑子要是这么好使，我也去当警察破案了好吗？”李姗姗略显不满，但又从丈夫的神色上看出了端倪，遂小心地问，“我听到过是吗？”

“嗯。”

万川没有看她，心里忐忑不安。他不是故意想要考姗姗，而是太过于惊讶，惊讶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真实的事情。

“不会是——”李姗姗脑海闪现了一个名字，她从昱迟口中听到了无数次的那个名字，那个看不见人却始终在他们家的孩子。

“所以你现在知道，昱迟经历的事情有多么严重了吗？”

“我当然知道！”

李姗姗声音骤然拔高，这反应大概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之后的肢体动作都在暗示着她的紧张与不安。

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然后盯着自己的指尖，闭口不谈。

夫妻之间很难做到彻底隐瞒，就算秘密从未说出口，两人朝夕相处也会使得秘密被分解成小碎片分散在生活的各个角落。万川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知道了昱迟的曾经，他打从心底震惊，但从不直接过问。

某件事情一旦被定义为“秘密”，也就等于包含了很多人的痛苦。

“其实你还有爸妈根本不清楚发生在昱迟身上的事，所以才会这样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以牺牲他仅有的快乐和安全感来看清这孩子的遭遇。这样做，真的对吗？”

“想让弟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想让他不再被过去困扰，想让他拥有幸福美好的将来……你告诉我，这样做有错吗？”

年初一的晚上，夫妻两个面对面坐着，气氛因一个名字而古怪、压抑。一直以来，李姗姗都一遍遍告诉自己，听父母的话不会有错，昱迟会好的。

然而现实令她不得不自我怀疑，那个找上门的不是甜甜，是昱迟本质上的痛苦。

第1章 苦涩的樱桃（四）

存在于胶片中的美丽湖畔近在眼前，天鹅三三两两在湖面游远游近，船只的颜色清清淡淡，一抹绿一抹蓝地浮在水面上。

岸边穿着滑轮鞋的金色马尾少女，潇洒地从两少年跟前滑行而过，周身带起的风虽吹得人颤抖，但身后仍是少年遮掩不住地夸张感叹声。

“瞧瞧，这国外风景就是不一样啊。现在都下午三四点了，还有这么多外国人坐着吃吃喝喝呢，他们不上班吗？这国家生产力怎么跟得上？”

“我们才是外国人。”

李昱迟提醒口无遮拦的刘思彻，幸好除了他也没人能听懂。他环顾着终于眼熟的环境，呼唤了甜甜好几声，统统没有得到回应。

似乎过来这边的路上，甜甜就已经不在了。

“思彻！”

这一想法闪现的同时，李昱迟的身体就不由控制地往下坠。为了维持身子无恙的状态，他右手死死地抓住起伏厉害的胸口，左手则奋力掐住了刘思彻的胳膊，保持平衡。

被掐得毫无防备的刘思彻哇哇大叫，然后完全无情地推开了自己的好哥们：“发什么神经，大白天的这么亲热喊我的名字？”

不在自己祖国的地盘上，耍宝都生怕丢了祖国妈妈的脸。刘思彻煞有介事地提了提自己滑下肩的大外套，尴尬地朝左右张望，没注意已经踉跄几步单膝跪在地上的李昱迟。

稀里糊涂的大脑，颤颤巍巍的脚步，袭上心头的糟糕预兆，这万分真实的坏感觉从来没有出过错。李昱迟不由自主发抖的手撑在干燥冰冷的地面上，那种有如电视里灵魂出窍的冲击感正在身上重复上演。

“什么情况？你该不是……甜甜该不是又感受到了什么导致你在这里发病？”刘思彻见状不妙，立马轻声蹲下扶起李昱迟，见他脸色煞白，语气一秒变严肃，“我扶你去那边坐一下。”

从湖岸走上了露天西图澜娅餐厅的空座位，服务员一见人来立马迎上前热情地询问需不需要菜单，这和国内一下高铁，一下飞机看见各种酒店中间人、出租车司机揽客是一模一样的。此情此景倒是让刘思彻倍感亲切，果然全世界人们是一家啊。

刘思彻凭着自己长了一张恰到好处的脸，竟然光靠比划就为李昱迟要到了一杯温水，拿到之后忙不迭地往他手里送：“快喝几口，水能治百病。”

李昱迟一面道着谢，一面仰头慢慢地喝下这杯水。水流进喉咙，就像山间清泉冲破阻碍倾斜而下的舒畅感，缓不上来的气也顺了许多。他捧着水杯，看了眼四处张望，略显不安的刘思彻，庆幸自己强行拉着他出门，不然只身一人可有苦头吃。

“说起来，你都没有问过我，非来这里不可的理由。”

刘思彻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欲还给西图澜娅餐厅服务员，四下找了找没看见脸熟的，于是就拿在手里，转身坐在了李昱迟的身边。

“这还用问吗？你一天到晚被甜甜搞得不知所措，肯定会有想把事情弄清楚的执念。也没什么好问的，我也没办法彻底理解你的所想所为，陪着你就是了。好兄弟，讲义气嘛。”

“老刘！”李昱迟感动地一把抱过刘思彻，用力拍打他的背来表现自己内心的感激，也不管刘思彻被他捶得咳出了声，难受得要命。

“你松开我！再不松开老子要扯你头发了！”刘思彻警告道。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难为情归难为情，但是他能明白。

友情这玩意言语表达多了矫情，太多人明知言语宛如泡沫也还是执着于说出口的承诺，刻意强调彼此的情谊，固执知晓对方的秘密，似乎这样才能加深他们的关系。陪伴说起来简单，却比保守秘密还难。

“你看看这附近有塔没有，或者是钟楼之类的建筑？”李昱迟停止了滑稽的表演，因心头突遭一击让他四肢都有些乏力，只能坐着当个懒人，拜托刘思彻替他到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