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了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一句隔靴搔痒的“会好的”的话，安慰不了谁。但受着苦的人明白亲朋好友那份关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有很努力的去做。

“不要这么有负担，我能感受到刘思彻比任何一个朋友都希望你好，接受这份真心实意，接受他故意捣蛋只想让你轻松的苦心。我真的没事，也没有那么重要，活着的你才最重要，好吗？”

随着长时间的相处，从甜甜嘴里出来的温柔话语越来越多。李昱迟不习惯这份温柔，总觉得她说的话在预言什么。他得不到安心，更加急切想要查明一切。

“这地方购物天堂啊！”

刘思彻举着手机东拍拍西拍拍，突然大声感叹。随后抓了一把李昱迟的胳膊，强迫他跟随着自己往热闹的深处走去。语言令人多思，实际行动使人放弃深思，李昱迟就这样被拖进了一个大型超市中。

这超市就在红绿灯的路口，十分繁华的地段。他们进去时，收银台那儿正好有三个中国女生在那儿结账。后面一排的本地人瞠目结舌地打量着疯狂购物后的女生，清点的物品像是要把这超市搬空。

“女孩子为什么到哪都能买这么多东西？”刘思彻轻声地问。

李昱迟伸长脖子瞧了眼女生买的东西，应该都是护肤品、化妆品之类的。不过那些长得像药丸，外包装红红绿绿的也是护肤品吗？

“你看得懂吗？”刘思彻跑到货柜旁找了一圈，也对那一片片像药丸的护肤品感兴趣，找到时眉头一皱一个字都不认识。遂问慢悠悠跟在身后的李昱迟，“有几个字母还是认识的，凑一起就天书了。”

李昱迟瞥了眼那玩意，他肯定看不懂啊，又不是英文。旁边是有导购员，还有几个比自己还高大帅气的小哥，拼上男人的自尊心，怎么好意思上前问？

于是两人像吃了哑巴亏一样，转悠了一圈，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两瓶矿泉水。

“等等，我姐姐回我微信了。”李昱迟拽住了欲过人行道的刘思彻，站在超市门口边上，划动界面消息。前三句基本上是在骂他，后两句骂了万川，原因不明，只有最后一句才说到了重点。

“有天鹅的湖吗？在贝城，那儿又不好玩，你不也说很普通吗？”

“贝城的湖？从这过去要多久？”刘思彻也凑过来看了看，随即在自己手机上查了导航，惊喜地说，“不远诶，我们打个车过去就行。”

李昱迟站在人潮中，站在忽明忽现的阳光下，站在还未开始营业的路灯下，他的神情却逐渐晦暗，就像那盏将坏的吊灯。

“是不远。”

刘思彻想着终于可以结束无头苍蝇一般的瞎逛，欣喜地说：“那还等啥，赶紧去啊。没准还能再湖边的西图澜娅餐厅饱餐一顿呢。”

“贝城，就在我们脚下。”

兜兜转转，终点即是原点。

第1章 苦涩的樱桃（三）

新年的景象从来不会用“萧条”、“凄凉”这样的词来形容，用了也不过是因为个人情感折射到整体环境中造成的。

辞旧迎新，大部分人即便不快乐，也都暂且放下眼前的痛楚，带着美好的愿望祈求来年的顺利平安。

这种愉悦是未来式的，它无法立即兑现，在实现之前或许还要经历更为难堪的过程，承受的“难堪”人们称之为“努力”的必要条件。

大年初一，万川就站在被自己心情所影响的城市中。这座城他只来过一次，那年他下决心要和李姗姗共度一生，见她父母时他一米八几的糙汉子竟然双腿打颤，内心惶恐不安。那时的心情丝毫不影响明朗无比的天空，干净澄澈的苍穹就好似他和李姗姗的未来。

他们结了婚之后，姗姗父母便搬离了这座城，全身心投入科研工作中。往后的日子，一家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父母比子女还要忙，这是好事，可对昱迟来说，这是件遗憾的事。

“哎，不该让他去的。”

想点支烟，又觉得借烟浇愁有丝可怜，也相当可笑。万川摸了摸兜，庆幸他戒烟很久了，久到都扔掉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为此，他仰头盯着灰蒙蒙的天感叹了句和烟酒毫无关系的话。

“小万！”

身后贴了乳白色外瓷砖房子的女主人追了出来，喊住万川的同时还将拎在手里的一箱牛奶交到了他的手上，她笑得很腼腆，却让人觉得热情十足。

“您不用这么客气。”万川手上的牛奶特别的沉，他回身看着已经不再是“林嫂”的赵美娟，心里涌起一阵心酸，如刚见面时一样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美娟搓着发红的手，刚刚才给家人剥了水煮蛋，明明用温水洗的手，一出来就又给吹凉了。

她的笑容质朴无华，不好意思地说：“这大过年的，留你吃碗面也不答应，这牛奶你可要带走。”

“我尽给你找麻烦，还谈起您的伤心事，你不扇我巴掌我都很感恩了，怎么还能收礼？”玩笑话里八分真诚，两分抱歉。

虽然提前联系过，得到了允许才来到这儿。原以为做好了准备心里会得到安慰，可一见到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重组家庭后的赵美娟，万川还是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哪的话？你能来我不知道多高兴呢。”

寒暄客气的话点到为止，赵美娟脸上看不见真正的快乐，但双眸已经看不出悲伤，她就像清清淡淡的菊花，给人以平静的抚慰。

室外的温度又低了好些，小区里的小狗趁着年初一人少也被放出来跑几圈，因为不认识万川，绕到他脚边时总会狂叫几声，然后谨慎地靠近闻了闻，之后认同万川在小区的友好度，放心大胆地去玩了。

这样平平无奇的插曲缓解了万川内心的负担，他看着毛茸茸的小狗满地撒欢的样子，脸上也逐渐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他酝酿着告别的话语，准备回家和姗姗过年。

“李博士一家还好吗？”

万川还未说再见，赵美娟抢先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这个问题她从下午开始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问出口，但她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或许是为了避开现在的家人，或许是才想起来。

时机，有时候更接近于真相。

万川摇头答：“挺好的，忙着工作，也不常回家。”

“这样。”赵美娟先是笑着点头，后说，“你摇着头却说挺好的，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是。”万川承认，但没有解释，反过来也问了她一声，“那您呢，过得还好吗？”

年初一到年初三都是家人在一起循环观看春晚，或者自家人玩扑克牌，自娱自乐，并没有立即走亲戚。所以小区很安静，安静到可以进行任何谈话。

万川预计这一谈话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将手中越发沉甸甸牛奶先放在了门口光滑的方形石头上，这应该是他们随意搬来坐着晒太阳用的。

“不好，也好不了。人要等，日子要过。守不住孩子的爸爸，那就守着孩子还在的念想。”

赵美娟没有半点犹豫，打开的话匣子关不上。这几句话思路清晰，表达明确，有种她似乎为了将这话说出来，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样子。

“我是不是很残忍？”她这样形容自己。

时过境迁，豁达的话说出口很容易，可赵美娟清楚的知道她的内心远比人们所知的过去还要凄凉阴暗。可如果不这么做，她也会被黑暗吞没，会和熬不下去的孩子爸爸一个下场。

就当是自己骗自己，也要活下去。

万川既然会找到她，自然也对他们失去孩子之后的事情做了跟踪调查。孩子被抱走，意味着家就不再是家了，几年的寻找都石沉大海，熬不下去的父亲自杀了。寥寥数语是万川对这个未完成故事的总结，这做法比赵美娟所形容的自己更加残忍。

“有信念支撑总比行尸走肉强，事情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