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熟(91)

作者:芝喜
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和父母都有着特别的缘分,有人不珍惜,有人想珍惜都没有机会。

李思颖的女儿病情恶化,不能再待在养老院了,她们搬进了儿童临终关怀病房。

这里的孩子都被宣判了死亡,等待着死亡。人害怕死亡,大多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当死亡变成结局,就没那么可怕。

临终关怀病房的医护人员除了减轻病人死前的痛苦,还会尽力帮助他们实现生前的愿望。

有个和娇娇同样得了血癌的小男孩,心愿是看大海,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长途旅行。护工和家属推着轮椅陪他来到极地馆,蔚蓝色的场馆弥漫着潮腥味,妈妈告诉他这里的味道和大海一样,他深呼吸感受着。饲养员得知他的情况后,邀请他和海洋动物互动,妈妈抱着他,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白鲸的头。

他笑了,妈妈却哭了。

病痛折磨得孩子已经好久没笑过了,可这个笑容,就像冲破死亡终点线的最后一枪。

此时的娇娇也在受病痛的折磨。

娇娇生日这天,满月买了蛋糕和一个比娇娇还大的兔子玩偶,下班后来医院探望她。

瘦小的身体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鼻子上还插着管子。娇娇见满月来,努力弯起嘴角,失去血色的嘴唇像枯竭的树叶,纹路明显,毫无生机。

那天,满月陪娇娇聊了很久,娇娇依偎在毛绒兔子的怀里,趁妈妈洗水果的时候,偷偷和满月说想在生前办一场葬礼。

满月剥橘子的手停住了,静静看着面容稚气的小女孩。

娇娇说,她死后妈妈一定会很难过,孤零零一个人面对失去她的悲伤。如果生前办葬礼,她就可以安慰妈妈。告诉妈妈,她不怕死,让妈妈也不要怕。再等等,她还会再来做妈妈的孩子。

李思颖听见了这一切,她忍住哭声,躲在洗手间里不敢出来。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扶着洗手盆蹲下,泪水早已满面。

二〇二三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十一月份,大地就被大雪覆盖,棉絮似的雪纷飞飘落。

满月答应了娇娇的愿望,她从病房出来,在走廊上偶遇邓禹。

邓禹今天值班,两人聊了两句,他陪满月走到了停车场,告诉满月,娇娇的情况不乐观,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当医生需要有颗强大的心吧。我的职业每天接触遗体,光是面对死亡,都要很大的勇气,你们还要对抗死亡。”满月侧头看着并肩而行的邓禹,突然问他,“你看到这里的小朋友离世,会哭吗?”

邓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里还好,我在急诊实习的时候哭得比较多。”

“是麻木了吗?”满月下巴缩在围巾里,问他。

邓禹摇头,“我来医院之前,也总听人说,等你见多了生死就看淡了,麻木了。其实不是这样的,这里的小朋友都是住了一段时间才走的,对我们和家长来说,有个缓冲,有时间接受。急诊就比较突然,很多都是原本健康,突然就没了,那种更难接受。”

邓禹说,医生并非大家想象中那么冷漠,他们更懂得生命的珍贵,能共情,也会为患者流泪,但他们不能脆弱。医生是患者的后盾,如果医生都不坚强,患者怎么会有信心。

满月认同他的观点,她自己也最害怕意外送来的遗体,再就是年轻早逝的。

一想到这,她又想到了娇娇,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邓禹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安慰满月,只好张开双臂,说:“要不给你个拥抱安慰一下。”

满月眼眶红红,玩笑说:“我男朋友很小气的。”

而她不知道,她那个“小气”的男朋友,正坐在车里看着他们谈笑,看着陌生男人朝她张开怀抱。

第60章 “太熟了,没劲。”

路灯下,满月和邓禹还在热聊,身后车喇叭猛地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

车灯晃得满月眯起眼睛,透过飘雪,她看见不远处停着陆启明的车。

这个角度,只能看清驾驶座上男人的半张脸,薄唇抿得平直,下颌线条紧绷。满月匆匆和邓禹道了声再见,朝车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满月忽想起一件事,又回头找邓禹,快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问他方便加个微信吗?娇娇的葬礼有些事情需要邓禹帮忙。

但这一切,车内的陆启明听不见,只能看见满月偏着头,都快靠在别的男人肩膀上了,还主动加微信,完事笑盈盈地和人家挥手道别。

满月拂掉身上的雪,坐进车里,他们原本约好一起来看娇娇,但陆启明有事耽误,来晚了些。

车厢光线昏暗,手机屏幕的荧光亮得突兀,满月低头给邓禹备注名字。

陆启明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对上满月投过来的目光,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随意问:“刚才和你说话的是邓禹?”

“嗯,他是这儿的医生。你记性还挺好,还记得他。”

“能忘吗。”陆启明语气淡淡的,“我也算陪我媳妇相亲去了,记忆深刻。”

满月拉安全带的手一顿,“我再解释一遍,我俩不算相亲,我完全不知情,你要怨,怨陈岚女士去,她攒罗的。”

拿丈母娘压制,陆启明没话说了。

满月问他给娇娇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陆启明说钱,他给李思颖包了个红包,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尤其是家人生病,他深有体会。满月笑他没新意,又俗气。

陆启明附和地“嗯”了一声,“是不像医生,仁心仁爱。”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满月细细打量着陆启明,臭着张脸,醋意像发酵的面团膨胀,她调侃他,“你不会因为我和邓禹说两句话就吃醋了吧。”

陆启明哼笑一声,“我是那么小气的男人吗。我才不在乎呢。”

嘴上说着不在乎,人却靠过来,抽过满月手中的安全带帮她扣好,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严肃点儿,有什么好笑的。”

“……”满月无语。

陆启明的生日和娇娇只差一天,一个星期前,满月就和小白调了班,打算空出时间陪他过生日。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所有棘手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娇娇病情恶化太快,撑不了几日了,满月马不停蹄着手办葬礼。偏偏这时候,李菁菁也从国外回来,满月还得去机场接人。

时间打紧,满月让陆启明先回家吃饭,陈岚和满宏伟帮他庆祝生日,晚点她再回家单独给他庆祝。她打算得挺好,还偷偷买了件兔子的情趣内衣,想给他个惊喜。

陈岚照例做了一桌陆启明爱吃的菜,满宏伟拉着他不喝痛快不下桌。陆启明心不在焉,手机调到最大音量,时不时查看满月有没有发微信。

等到晚上十点多,满月都没回来,他失落地牵着宝珠回了家。

寒冬的马路冷清清的,沿街遇见一个推车卖糖葫芦的大爷,陆启明给满月买了三串糖葫芦,往前走,路过奶茶店又买了奶茶。

回到家,越看时间越烦闷,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他干脆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忙完这些,满月还是没回来。

坐在沙发上,陆启明点开微信,发现两个小时前满月发了一条朋友圈,写着:【充实的一天】还晒了照片。

他一张一张点开看,有和李菁菁的合照,有陪小朋友做手工的照片,还有一张和邓禹的,两人聊天没看镜头,应该是别人抓拍的。

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又翻看满月之前的朋友圈,发现没有一张他的照片,也没有证明他这个男朋友存在的内容。

眼看时针和分针重叠在12的位置,生日就这么悄然过去。

满月食言了。

房间的灯被一盏盏熄灭,陆启明失望地回到卧室,躺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双人床上,难以入眠。

这一整天,满月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一早她先去了趟殡仪馆,没找到适合小孩的骨灰盒,都太严肃了。她又开车去了一家陶艺店,画了草图,请店家帮忙做一个粉色的罐子。烧好后,她带着罐子赶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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