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多求点儿，佛光普照，效果应该会更好。

两人跪在大殿前，满月举着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希望菩萨保佑我哥顺利考上椿北大学，我不贪心，就这一个愿望。”

陆启明也握着三炷香，偏头看着神色认真的小姑娘，想了想，对着菩萨说：“保佑家人健康，万事顺遂，希望……满月可以慢一点儿长大。”

两人许完愿，站起身将香插进香炉里，满月轻声对陆启明说：“哥，你这个愿望有点儿逆生理，菩萨实现起来比较困难，我怎么可能慢点儿长大。”

陆启明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要是她长得太快，他就没办法再以哥哥的身份陪着她。

长大后，她会有自己的生活圈，会离家工作，会谈恋爱。一想到她以后会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会取代自己陪在她身边，他再不能大方牵她的手，他的心就像被划开一道口子，慢慢撕扯着疼。

慢点长大吧，他想多些时间守护她。

高考出成绩那天，满父把酱骨馆歇业一天，全家人挤在满月的房间里，守在电脑前等待分数揭晓。

满月的心像坐跳楼机一样，忽上忽下，反观陆启明，从容淡定地坐在一边看手机。

时间将近，满月深呼吸，搓着紧张到冒了一层薄汗的手心，小心翼翼地输入准考证号。

临门一脚，满月却害怕地捂住眼睛，让陈岚先看。

全家人围在满月的身边，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满月抖着手点击鼠标，按下确认。

成绩页面弹出，看到分数栏上的数字，陈岚人直接傻了，推着满月的肩膀，问她：“这啥意思，是不是搞错了，咋都是0分呢。”

一听都是0分，满月迅速把手从眼前移开，眼睛差点贴到屏幕上，顾不上解释省前几十名会屏蔽分数。

她情绪激动得无法克制，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尖叫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位家长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知道一定是好事。

满父的轮椅挡在椅子后，左右两边围着妈妈和姥姥，满月开心到失控，踩着座椅，大步跃过椅背，朝站在后面的陆启明飞扑过去，拖鞋都甩到了桌子上。

陆启明伸手接住满月，小姑娘比他还激动，抱着他不停地摇晃，晃着晃着边叫边哭了。

陆启明笑了，手扣在她的脑后，一下下轻抚着，“我考好了你哭个什么劲儿。”

满月从他身上跳下来，抹了把眼泪，“我这叫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家就没有消停过，有招生组联络，也有一些教育机构想让帮忙打广告，开的价格很诱人，但都被陆启明拒之门外。

遇上满月开门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很友好，一本正经地和人家商量：“你看用我哥的分数，用我的肖像行吗，我不介意，我形象气质佳。”

她笑容灿烂，眉眼生花，把人家说得一愣一愣的。

陆启明揪着满月的衣领，把人拎回屋，关上门。

满月颇遗憾地嘟囔：“哥，有钱不赚王八蛋！”

“那也不能昧良心糊弄人。”

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满月乐颠颠跑去开门，她不嫌烦，反倒觉得与有荣焉，为有这么个哥哥骄傲。

门打开，满月撑着门框，稍稍打量了几秒眼前的人，这次来的是一位中年女性，一身优雅干练的裙装，妆容淡雅，微扬的丹凤眼，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满月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睛非常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笑脸相迎，客气地问：“您是哪家机构的？”

女人没答，视线越过她，定定望着她身后。

满月莫名其妙地顺着女人的视线转身看过去，陆启明站在她的身后，眼睛蹙得平直，眼里有种风停雪止的冷肃。

这一刻，满月终于想起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了。

即便很多年没见过面，陆启明仍对这张脸熟记于心，他一眼便认出她是翁婷，他的母亲。

陆启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大步迈上楼，留满月瓷着眼珠，傻愣在原地。

她慌张地大喊了一声“妈——”

陈岚听到满月的喊声，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翁婷，惊愕地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客厅里，两个女人平静对峙，满月躲在姥姥的房门后面偷听，转着眼睛看向沙发上的陈岚和翁婷。

这两位女性的气场鲜明，陈岚属于外刚内柔的持家型，而翁婷则是气场强势的女强人。

原本两家人交情深厚，陈岚和翁婷的关系也如同亲姐妹。可自从翁婷抛夫弃子离开之后，陈岚便打心眼里不待见她，连一杯水都没给她倒。

翁婷简单地叙旧了几句，陈岚让她直接挑明来意，不用兜圈子。

翁婷说：“我想把启明接回我身边。”

满月一惊，脑袋嗡嗡作响，像被人敲了一闷棍。

按照往常陈岚的脾气，早就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但今天却异常稳重，可能顾忌翁婷是陆启明的母亲。

陈岚抱着手臂，靠进沙发背，问翁婷：“陆大军去世你知道了吧？”

关于陆大军，翁婷不愿谈起。两人离婚并非感情破裂，她一直觉得有愧于他，有愧于这个家，有愧于孩子。但翁婷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不想到老了回看这一生，愧于自己。

翁婷用沉默代替回答。

陈岚自顾自地说：“你想没想过，你儿子这些年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是怎么过来的？他吃不吃得饱？住在哪儿？有没有被送去孤儿院？或者被没被收养的人家虐待？这些你都想过吗？”

翁婷眸色微黯，“我之前有找过你们，但南一道街拆迁了，我没有你们联系方式，一直没联系上。”

“找？”陈岚嗤笑了声，“你当初洒脱地卸下母亲身份，一走了之，连个电话都没留，对孩子不管不顾，现在孩子大了，你想起找了。你有什么脸找孩子？你凭什么觉得他会认你这个妈？”

翁婷辩解说：“我从来都没想过不管他。我当初和陆大军离婚，孩子一人一个，他是孩子的父亲，我相信他能照顾好孩子，我没想到他会出意外。当初抛下他我也是有苦衷的，我没能力带两个孩子一起走。我有能力了，第一时间就是想把他接回身边，弥补他，给他更好的生活。”

翁婷简单一句“更好的生活”，埋没了陈岚这些年的付出。

“更好的生活？”陈岚冷眼看着翁婷，“什么是更好的生活？”

翁婷想给得太多，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便说：“启明今年应该高考了，我想送他出国留学。”

这次打断翁婷的是满月，满月风风火火地冲到客厅，咋咋呼呼喊：“国外有什么好的，我们国家历史底蕴深厚，比国外能学的东西多了。”

陈岚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回屋待着去。”

满月不情不愿地上了楼，重重踩在楼梯上，表达不满的情绪。

走到陆启明的房门口，满月看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知道他根本没睡，她走近去坐在他的床边，有些没底气地问：“哥，你想出国读书吗？”

“不想。”陆启明回答得干脆。

满月犹豫了一下，说：“其实国外的大学挺好的，不都说出国相当于镀金，能见世面吗，你要不要考虑和你妈……”

“她不是我妈。”陆启明厉声打断满月。

翁婷留下一张名片，上面有她的手机号码，陈岚把翁婷的意思转告给了陆启明。虽然是她把陆启明养大的，但她不能替孩子做主，至于陆启明回不回翁婷的身边，她都尊重孩子的选择。

在陈岚的劝说下，陆启明终于决定和翁婷见一面，地点约在翁婷住的酒店。

此时正值盛夏，阳光炙热，年少的他们走在树荫下，一路上满月难得话少，她牢牢地牵着陆启明的手，内心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她心情复杂，希望陆启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也害怕他会回到翁婷的身边，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