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夜(78)
作者:水一间
“你过阵子再来看看吧。”
“好。”
女人本想关门了,想了想又探出身来。
“你是那个男孩子的同学啊?”她问。
陈洵点了下头:“是。”
“哦。”阿姨点点头,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奖杯。
陈洵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之后将奖杯举起来,让她看奖杯底座的名字。
“我来这就是想把这个给他。”
“这样啊。”女人眯起眼细细看过奖杯底座的名字,“原来那孩子叫纪廉啊。”
“阿姨,你不知道吗?”陈洵问。
“不知道。”女人有些拘谨地笑了笑,摇头道。
“我刚搬过来那会儿见到他问过一次,那孩子不说,像没听见一样,呵呵,我看他特别内向,后来碰见也不找他说话了。”
“哦。”陈洵垂下手。
“原来他学习这么好啊。全国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女人又说,“这种奖很难得的吧?”
“是。”陈洵点点头,“很难。”
“是吧,不过……”女人抬起头来,说,“我好像对你有印象啊。”
她看了眼陈洵的反应,犹豫道:“之前有次下雪天,我在厨房洗菜,就看到个人站在楼下……那人是不是你啊?”
陈洵默了几秒。他知道她说的正是他来质问纪廉的那天。
“是我。”说完他苦涩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阿姨你记性真好。”
“也不是我记性好。当时天气特别冷的哦,还下着大雪,我看你在那站了挺久的……”
阿姨笑着朝他打量了两眼,张了张嘴,像是还想问什么,终究还是没问。
“那再见啊。”
“嗯,再见。”
女人笑笑地关上了门。
陈洵从纪廉家小区出来,重又走回到十字路口。
这一天他在这个路口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做了太多白费力气的努力。
结果什么也没完成。
奖杯没能给出去,脑中准备好的成堆的十万个为什么也一个都没能问出口。
在泳队那会儿,陈洵这时一定已经回到宿舍。可能已经带着训练一天后的疲惫,倒头就睡,也可能正躺在床上和龚岩两人胡侃,声音压到很低,生怕被教练听见。
那时他也曾羡慕过同龄人能在深夜时分在街上闲晃,可当下,他很想回到在泳队训练的时光。
原来刑警是这么残酷的职业。
原来追寻证据和线索是如此煎熬的过程。
原来王教练当初说的没错,执行正义的同时也可能饱受痛苦。
陈洵回到家里,白雁发现他手里依旧握着奖杯。
“你不是去送了吗?怎么回事?”白雁问。
陈洵没说话,握着奖杯进了书房。
白雁跟过来,看他站在成排的乐高前愣神,只好退出来,帮他带上了门。
门“啪嗒”一声合上,书房里剩下陈洵一个人。他的视线短暂地朝门口望了眼,重又转回到书架上。
成排的乐高从左看到最右,最后停在那盒警察系列的乐高。
他想起纪廉伸手拿出他送他的那个玩偶的那天。
男罪犯静静躺在他掌心里,崭新的样子像刚从包装袋中拆出来一般。
纪廉将它完好地保存了七年。
想到这,陈洵心口又开始绞痛。
或许这七年来纪廉对他的感激是真实的,可他隐瞒闫苓的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纪廉的奖杯就此一直放在了陈洵家。
有次林达三人到陈洵家做客,吴熹看到奖杯,还好奇地问了声。但是没等陈洵回答,就被林达迅速扯开了话题。
陈洵感谢地看了他一眼,林达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紧。
但在那之后,林达因为要上私教课,再没机会来他家。
孙舵和吴熹两人也没再来。四人一起在放学后扎堆写作业的日子也一去不回。
之后一次月考成绩依旧不甚理想后,眼看着分班考就在眼前,陈洵也跟白雁提了想上补习班的事。
饭桌上,白雁听后诧异地瞪大眼,愣了会儿神才跟她确认:“你说真的?”
“对啊。还有假的?”陈洵说完尴尬地埋头划了口饭。
“你别是想拿上补习班的钱去干别的吧?”白雁又问。
陈洵无奈地垮下肩膀:“怎么我在你眼里一直是这种形象呢?白雁女士?”
白雁听后又冲他看了会儿,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连连道,“好了好了,你真想学,你老妈我当然是肯掏这笔钱的。”
陈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洵开始了学校、补习班、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曾是个去不了学校几天的体育生,成天泡在水里。
生活习惯和节奏的改变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中逐渐被适应。
陈洵没再联系纪廉,也没去他家找过他。
纪廉这个名字似乎从陈洵的生活中抹去了,如果不去追溯他留在他家的这些东西。
但葛佳并没有消失。每天出操的时候,陈洵都能看到她。
还有食堂,即使他不去细找,葛佳依旧时常冷不防出现在他面前。同她走在一起的,除了几个陌生的女生,偶尔还会有高博。
很显然,高博将葛佳视为倾听他秘密的救赎者。但陈洵总觉得葛佳走近高博是出于某些原因。
陈洵迫使自己不去想高博可能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或许真如葛佳说的,他的确不是救世主,无法救所有人,然而一想到闫苓的死,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坐视不管。
分科考试前一天,陈洵找孙舵帮了个忙。
孙舵在二班有认识的朋友,陈洵麻烦他探了高博的口风,下学期分班准备选什么科目。
当天下午,孙舵就将他朋友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陈洵。
“高博他报了理科。”孙舵说,“准备选物理和化学。”
“确定吗?”陈洵问。
“必须的。”孙舵挑起眉信誓旦旦道,“我问过我朋友好几遍了,他跟我打了包票的。不过……”
他顿了顿,问。
“你要知道高博准备报什么班干嘛?”
“好奇而已。”陈洵说。
孙舵眯着眼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两眼,最后耸了耸肩,没有追问。
于是陈洵同高博一样报了理科物化班。但至于能不能同他分在一个班还需要看他分科考试的成绩。
他知道按高博的成绩必定会被分在尖子班,为此他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陈洵认为如果自己没猜错,葛佳会和高博分在同个班。虽然同班后每天都会见到葛佳,每天都得直面内心的纠缠和痛苦,但为了查案,他必须报有直面痛苦的勇气,何况进了尖子班,他高考时考上公安大学的几率自然也更大些。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分班考这天。
出乎陈洵意料的是,这天纪廉出现在了学校。
陈洵看到他背着书包进了隔壁考场,只一晃眼,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时隔三个月,纪廉的出现令他在考场上坐立不安。
试卷发下来前,陈洵脑中乱做一团,提笔的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然而考试铃声结束,当他走出考场,朝隔壁考场望去,却不见纪廉的身影。
中午的时候,陈洵从和纪廉同个考场的林达口中得知,纪廉只花了半小时就写完了试卷。
监考老师是蔡兴,允许纪廉早早交卷,出了考场。
“本来过早交卷是不被允许的。”林达说,“但因为他是纪廉,所以蔡老师同意了。”
“这因果关系。哼。”孙舵听后耸了耸肩,“神龙见首不见尾。”
“所以纪廉和你一样选了物理、化学?”吴熹看向林达,问。
“嗯。”林达点了下头,看了陈洵一眼,低声道,“也和陈洵你一样啊。”
“也和高博一样。”孙舵盯着陈洵,意味不明地提了句。
“真就一个班里神仙打架呗?”吴熹幸灾乐祸地评价道,“高博又得躲角落里哭了。就拿了一个学期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