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夜(76)
作者:水一间
说完,他拍了拍高博的肩,起身走出几步,回头冲他招了招手。
“走吧。”
第58章 《为何东风凌冽》(5)
得知白磷燃烧案细节的当天晚上,陈洵做了个梦。
梦里天气非常古怪。烈日当空,却在下雨。
他走在不知名的小道上,高博就在正前方距离他不过五米的地方。两人都没撑伞,走在雨里。
路的两边树木郁郁葱葱,炽热的阳光从树叶间隙穿过,洒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痛。
四下寂静无声,除了高博和他,小道上空无一人。偶有几声鸟叫。
陈洵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吵地鼓噪着耳膜。
他不知道自己跟了高博多久。雨混着汗从他额头不停滴落下来,甚至落进他的眼睛。他眨了两下,依旧痒得难受。
他只好站定闭上眼抹了抹。
就在他闭眼的同时,他听见了一声可疑的响动。像是金属的敲击声,“啪”的一声脆响。
他迅速睁开眼,却见树下一个黑影闪过。
带着火星的东西被扔到高博身上。
高博的身体被一跃而起的熊熊火焰包裹住。四下无声的林间小路霎时响起他痛苦的呐喊声。
陈洵试图救高博,拔腿狂奔过去。
然而他同高博的距离永远定在了那五米。
即使陈洵使出全力,即使他的双脚踩踏在路上,即使他的两臂拼命地摆动,他和高博之间的距离依旧没有缩短哪怕半米。
惊恐如同燃烧的火舌裹住了陈洵剧烈跳动的心脏。惊恐中他无意抬头,猛然发现头顶的树每一棵都长得一模一样。
是学校里的那棵银杏树,纪廉总对着它出神的那棵银杏树。
陈洵陡然停下来,瞪着眼,望着银杏树,胸口剧烈起伏,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再看却发现手上湿滑的液体不是汗。
他凑近闻了闻,是汽油的味道。
原来空中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经太阳暴晒不断从树上滴下来的汽油。
就在他仰头望向那些滴下汽油的银杏树时,他身后突然又有了动静。
“啪”的一声脆响,又是金属的敲击声。
陈洵猛地转头去看,却见一个黑影向他扔来了一根燃着的香烟。
陈洵一下被火舌卷入树林的深处。
就在他想要放声喊时,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陈洵睁着眼,恍惚间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外面正在下雨,未关的窗户飘进淅沥的雨丝,点点微凉落在他的脸上。
陈洵下意识抹了把脸,掌心的湿冷和梦里如出一辙,令他心有余悸。
他按亮了床头灯,缓慢坐起身。
梦魇依旧在脑海中回旋。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去。许久,他起身关上了窗,想要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在凌晨时分堪堪入睡,那个诡异的梦境却再度登场。
火舌吞没高博的刹那,他惊醒过来,满身是汗,之后再也无法入睡,坐到桌前一直看书看到了天亮。
结果第二天,陈洵在张清的课上打起了瞌睡。遮在脸前的书被他迷迷糊糊顶下了桌子,“啪”一声掉地上。
张清看过来,对上他惺忪的睡眼,立马明白了他是在瞌睡,勃然大怒,将戒尺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下课后,陈洵被张清喊去办公室教育了一通。
时隔几个月再度踏进办公室,陈洵有些忐忑。
此时办公室里坐了几个其他班的老师。陈洵朝蔡兴的座位望了眼,他并不在。这让他稍稍放松了些。
现在他眼里的蔡兴已经不是二班班主任了,而是出轨闫苓母亲的渣男。
如陈洵所料,在之后的谈话中,张清果然提到了纪廉,讲起上学期纪廉是如何到他这来帮他说情的。
当下陈洵听来心情尤为复杂。
“自从上次警告过你后,我一直没找你。你以为我都忘了之前跟你说的话了是吧?”
张清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厉声问。
“你以为有纪廉这个好朋友帮你撑腰,你就有恃无恐了,是吧?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不敢让纪廉退学,我得供着他,所以也得供着你啊?”
陈洵沉下头去,盯着地砖没说话。
他记得上次来也是盯住了这块地砖的缺角,心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闫苓还没死。
思绪飘忽出去的瞬间,张清的问话又将他拉回来。
“听说你转文化生是因为你不想当游泳运动员,你想当警察?是这样么?”
陈洵一怔,将头抬了起来。
“……纪廉告诉你的?”
张清点了点头,盯着他看了会儿,问:“你是真想考?”
陈洵郑重其事地应了声:“嗯。”
“那你期中考各科考了多少分?”张清又问。
陈洵抿了抿嘴,没说话。
“以你现在的学习状态,你觉得你能考得上公安大学?难道你以为公安大学是凭体能测试录取学生的?”
陈洵将头低下去。他的确是在课上被张清抓到了打瞌睡,如今被他再怎么数落也只能认了。
“我当然不求你的成绩一飞冲天,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像纪廉那样脑子聪明。我只希望你课上好好听讲,做到这点很难吗?”
陈洵摇了下头,随后道了歉,“对不起,老师。我会更努力的。”
“行了。”张清摆摆手,“梦想是你自己的,成绩是你自己,在我面前说什么也没用,还得看你自己怎么做。这事我就说到这,另外还有件事,我得问你。”
“……什么?”陈洵问。
张清看他一眼,拿起茶杯来喝了口茶,放下后才开口。
“纪廉这学期为什么休学?”
陈洵诧异地睁了睁眼:“张老师你不知道?”
“嗯,”张清沉吟着摇了下头,“他只说是生病。”
“生病?”陈洵皱起眉。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张清挑起眉,问,“你怎么不问问他?”
见陈洵不说话,张清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你们不是好朋友么?他没告诉你?你别是在我面前装傻吧?”
“既然老师你不清楚纪廉生什么病,为什么同意他休学?”
陈洵沉默了片刻,问。
“不是该有医院开具的证明吗?”
张清看他一眼,反问:“所以你也不信他是真病,是不是?你当初在我面前不是特别维护他么?一口一个误会、曲解、不公平,给我扣罪名,怎么现在倒不信他了?”
他的话戳痛了陈洵。
见陈洵依旧不做声,张清继续道:“他直接找校长说的。校长立马就同意了。我倒想问他要医院证明,可惜连他人都没见到。”
张清打量着他,问。
“你知道纪廉家在哪儿么?”
陈洵迟疑着点了下头。
“离你家远么?”张清又问。
陈洵觉出了些不对劲,但还是如实道:“不远。”
“那这样,你把这些给他。”张清说着将桌上试卷下压着的两张奖状抽了出来。
陈洵看了眼,分别是纪廉在上学期数学、化学市级赛获得的奖状,都是一等奖。
之后张清又侧身打开立柜的门,将其中摆着的一个银质奖杯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还有这个。”他说,语气略带不快。陈洵听出来了。
他看了眼奖杯,转向张清。
张清朝他扬了扬下巴:“你给他送过去吧。”
陈洵没有立马去拿。
张清等了会儿,疑惑地看他,问:“怎么了?”顿了顿又说,“没其他事了,去吧。”
奖杯边沿在灯光照耀下发出银白色的光芒。陈洵最后还是伸手拿起了它。
拿着奖杯回到教室的陈洵自然招来了全班同学惊讶的瞩目。
“诶?你怎么拿了个奖杯?”
林达率先走近过来,看清了奖杯底座上刻着“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和下面的名字“纪廉”之后,他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