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夜(21)
作者:水一间
看到陈洵,葛佳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高博也转过脸来朝陈洵看了眼,眼神慌张,又充满了莫名的敌意。
陈洵同他对视一眼,走向自己的班级。
比起纪廉,陈洵觉得高博倒更像有心理问题的那个。
回到教室,其他人都整队出去了,单剩下陈洵一人。陈洵走去纪廉的座位,刚坐下来,谁知张清就从外面进了来。
陈洵吓了一跳,像是被当场抓了个现形的小偷似的,瞪大眼望着张清。
“张老师,你找谁?”
“还能找谁?”张清回,“找你。”
他还没忘记陈洵上课开小差的事,所以趁着其他人去上体育课,喊陈洵跟他去办公室训话。
陈洵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眼看就要到办公室了,他脚下加快几步,绕到了张清面前。
“张老师,我突然想到数学课老师布置了课堂作业,我到现在都还没写完呢……”
张清听后板着脸朝他看了看,继续自顾朝前。
陈洵知道逃不掉了,只好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高一年级老师的办公室。
余光瞥见门口迎面进来了个个子颇高的男生,蔡兴从作业中抽出神来,望过去,对上男生的脸,很快想起来,之前在一班监考时留意过这孩子。
张清同蔡兴对视一眼,坐到椅子上。
“老师……”
“你呆在教室里有什么意义?不是走神就是盯着纪廉。”
张清朝后瘫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开门见山地说。
“这么明显的吗?我就偶尔看看他。”陈洵小声回。
“你那是偶尔?我都发现多少次了。就今天看你都快把人给盯出洞来了,所以才提醒你。”张清板着脸。
蔡兴笑着摇了摇头,视线从陈洵脸上收回来,低下头佯装批作业。
“刚才你坐在纪廉的位置上又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陈洵撇着嘴小声回。
“你是不是对纪廉有什么意见?”张清盯着他。
“意见?”
“看他成绩好,上课不听也能考满分,所以觉得不痛快。会有这样的心理吗?”张清问。
陈洵惊觉张清是误会了,连忙摆手:“没有,老师,我和纪廉是哥们儿。”
“你和纪廉是朋友?”张清仿佛听到了什么国际大新闻,夸张地加重了语气,“他认你这个朋友吗?”
陈洵愣了愣:“当然啊。他就认我这一个朋友。”
“是么?就认你一个?”
张清听后挑起眉,讥讽地笑了。
“那看来班里其他人都不够资格当他的朋友了。”
说着,他自顾点了点头。
“也是,天才么,连我们老师他都看不上。也就你,不普通,他看得上。”
陈洵一时没接话。他听出张清话里的意思了。脑中冷不丁一个闪回,他又想到张清故意把纪廉调到窗边的事。
紧接着,他又想起林达说纪廉自闭,想到高博见了纪廉就躲,想到纪廉说“或许我就是鬼”时的表情。
陈洵不由向前一步。
“张老师,那您呢?您对纪廉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什么意思?”张清眯起眼盯着他。
陈洵捏起了拳头。
“张老师,无论你信不信,我跟纪廉的确是朋友。我觉得他这人特好,特善良,特热心,特乐于助人。”
他忍不住拔高声音。
“不管我们班其他同学是怎么看他的,把他当天才也好,把他当怪物也好,但您是我们的班主任,如果连您也不能公平客观地对待纪廉,那我身为纪廉的朋友,必须站出来为他说几句。您不了解纪廉,就对他下定义,不能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理性对待他,曲解他的人格,甚至在他的病痛方面针对他。我觉得您身为江阁的老师,这种行为有失水准。”
“进江阁前,我听说江阁老师个个都是名师,但我没想到,名师居然也会对学生夹带私人情绪!”
说完,他停下来,等张清如何发作。
但张清只是眉头紧皱,瞪着眼,一时间哑然。
张清没想到陈洵会突然动怒,更没想到他会为了纪廉,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过去教了几十年书,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如此顶撞。
后面的蔡兴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小子看着五大三粗,倒挺会说。”
他放下笔,看了眼陈洵,又看向张清。
“张老师,才开学几天,你在你们班学生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你确实得反思下自己啊。”
张清郁郁不快地回头看他一眼,过了许久才开口。
“我哪里曲解他的人格?哪里针对他了?”他问。
陈洵耸起肩笑了声。
“张老师,我就只问您一件事。在知道纪廉有日光疹后,您为什么还要把他安排在窗边?”
张清听后没有表现出生气,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而看住地上的一角,陷入了沉默。
陈洵愤愤不平地跟着扭过头去。
许久,张清终于抬头,说:“你先回去。”
“回去?”陈洵不让步,问,“那老师您承认您的错误吗?”
“我让你来办公室,是跟你说你上课走神的事。”
见陈洵气势咄咄逼人,张清换了个坐姿,用指关节叩了叩桌子。
陈洵仰头用力吐了口气,说:“是。我上课一直盯着纪廉看。”
“为什么呢?”张清问。
“因为我听说他聪明,初中三年一直全校第一,拿了特别多的奖,所以我想知道他上课到底在干什么,我好奇他到底怎么学的,成绩能那么好。”
“那你看出个所以然来了么?”张清又问。
“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人家学习靠的是先天智商和专注力,我等凡人学起来只会画虎类犬,还是得乖乖听课。”
陈洵说得坦荡,一点不露怯。
“我承认我不该上课不认真听讲,那么老师您呢?您承认自己不公平对待纪廉了吗?”
张清盯着他,抿着嘴没做声。蔡兴在旁笑着摇头。
“这小子找到机会就转守为攻,揪着错紧咬住你不放了。”
半挖苦的一句话,陈洵听后却有板有眼地朝蔡兴鞠了一躬。
“谢老师夸奖。”
张清扭过头去同蔡兴对视一眼,原本严肃板正的脸色转为无奈的笑,接着看回陈洵。
“好了,我承认你说的在理。”
他让步道。
“这才开学没多久,我对你们这些学生还不够熟悉,对个别同学有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这点的确是我班主任工作做得不到位,我承认。至于把纪廉换到窗边,他要是想换位置,我随时可以帮他换。当然,我当初那么做的确有不妥的地方。”
“一句‘的确不妥’就完事了吗?老师?”陈洵问。
见他仍旧不依不饶,张清低下头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
“这样,明天你和我各交一份检讨。你交给我,反省上课不认真听。我交给纪廉,反省不公正对待他,行吗?”
陈洵听到这终于松开了拳头。
“好。我明天一早就交来。老师您也别忘了。”
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待陈洵走后,张清朝后转向蔡兴,垮着肩长叹了口气。
蔡兴笑着揶揄:“这孩子质问你的话,句句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啊,我听着都发怵。你要不让步,我还真怕他冲上来揍你。”
“说不准。”张清哼笑了声,“特招进来的体育生。学游泳的。”
“怪不得呢,人高马大的。”
“跟纪廉简直两个极端。没想到他居然能跟纪廉成为朋友,还这么为纪廉辩护。”张清不解地摇头。
“可能性格互补呢。”蔡兴笑道,回忆起纪廉的眼神,心底又泛起一股寒意。
第16章 《墓碑在诉说》(3)
第二天清早,高一办公室门一开,陈洵就如约把一份五百字检讨放在了张清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