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68)
作者:四润
余校长一开始还想用温良恭俭让那一套来压制「感化」,谁知这儿媳妇根本不吃这一套,“余稻成的亲妈不也是个女招待出身,还好意思嫌弃我…”
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既辱没了亲婆婆又无视了后婆婆,自此家中无宁日。这弟媳妇也是泼辣,吵了几天懒得再吵,铁了心要离婚重回花花世界继续打工。
眼看儿子刚成得家要散,余校长只得又开始劝合。
大概是吵急了眼时儿媳妇漏了句「要不是北方的钟先生」云云,余校长起了疑,立刻想到了身在北方的余稻香。
再一追问,余稻成只得承认去年冬天时自己借着报辅导班之名又去找过他二姐,气得余校长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那丫头高考之后一飞冲天,今非昔比,明知道她住在那种地方有男人罩着,还不知死活地上门挑衅什么。
现如今明摆着是在报复——你儿子的妈出身风尘,我让你儿子的儿子的妈如出一辙,慢慢儿洗吧,先把老的洗白了再接着洗小的。
北方的钟先生凉凉地对小余大夫道,“你放心,就他们那一家子,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那女的手里有余稻成他爸的把柄,他再敢诈唬一个试试看…给他们家找了个干净没病的就不错了,还不知足…”
一个两袖清风的中学校长是养不起三个女人和一大堆孩子的,要想钟先生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让他在钟助理刚失恋心情欠佳时作死,对不住您了。
而钟先生是替谁办事?
忽然之间,那个叫薛稷藏的男人,带着他说过的每句话呼啸而来,在余稻香的脑海里杀了个回马枪。
他睨着那双狐狸眼满脸戾气地发狠,要好好教教他那个混账弟弟什么才叫真正的「欺男霸女」;在西山那个雨夜,他按着她的后背, 说她受过的委屈要加倍奉还…
钟先生显然时刻记得自己替谁办事,他心爱的老板哥哥永远是对的,“我们小薛总处处为你打算,你老家那座茶园,你姥姥生前留过遗嘱指名归你,你生母趁你未成年,拿了你的签名以监护人的身份给卖了,我哥帮你讨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钟琮没接着往下说。
没过几天,余稻香亲妈又打电话找她,六神无主地一通哭嚎。
事态恶化,余家那白眼狼儿媳妇威胁要大义灭亲,举报自家公公在职期间的各种违法违纪行为。
余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余稻香哭诉她寄人篱下是多么得身不由己,说余稻香离家出走那天她冒着大雨满城地找她是多么地揪心,要余稻香劝弟媳妇适可而止…
余稻香闭了眼,再睁开,眼底的空洞深不见底,“那天晚上是下着大雨,我在楼下不远处的小卖部旁边冒着雨等了一夜,你连楼都没下门都没出,你去哪里找得我?”
余母无言以对,张口结舌片刻之后,开始破口大骂,“茶园已经还给你了你还要如何!?放着亲妈不要胳膊肘往外拐!男人有钱都花心!早晚甩了你!!”
所以就算找了个文化人,披了张校长夫人的外皮,有什么用,骨子里还是泼妇基因。
人就是容易被境遇更迭所迷惑,以为只要努力折腾,突破上下限,人生就会发展出多种可能,可实际上命运的运行轨迹早在出生时便已锁定。
万事原来有命,万变不离其宗。
余稻香累了,“外婆是你亲妈,你想想茶园她为什么不留给你…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你家的事我绝对不会掺合,不听劝的话,后果自负。”
第八十六章
又是一季的春色满园,程季安再见到薛稷藏,他身旁空了几回后,终于换了人。
此时距离她在宋其荣生日会上初遇余稻香已八九个月有余。后来好几次小聚再遇那妹子,程女士总会故作惊诧道,“怎么还是/又是你呀…”
余稻香笑眼弯弯,“是不是看烦了,审美疲劳了?别着急啊,下次,下次就换了…”
所以这次就是「下次」了。
不过换得也不是旁人,算是故人。按现在坊间广泛流传的说法,薛公子的身边是「流水的女朋友,铁打的沈景柔」。
沈景柔跟薛稷藏赵亮同级,跟程季安宋其荣同班,但关系着实一般,主要是年少气盛时留下了些龃龉。
彼时程季安刚从法国回来上高中,性格有些法式的奔放,跟风流少年薛稷藏颇有得聊,沈景柔便不太高兴。
再见面时,就算想高兴起来,场子很难热。加上沈景柔追求纤丽骨感,属于超级自律仙气飘飘的「不吃饭」组,跟钱老师这种理工直女也无甚可聊。
几个男人在草坪上挥杆,薛稷藏在教宋小白打球。春光大好,久坐望天儿难免尴尬,沈大小姐想找些话题,于是语气尽量随意道,“听说,三宝之前的那个小女朋友是个「悍妇」?”
程季安唇角微收,不言语。这什么话,活脱一个大婆打趣不值一提的下堂外室的语气,还「听说」,你不打听谁会跟你说。
她本就对沈景柔自带瑕疵滤镜,这话直指她的余小友,那必然是招她不待见。
钱倩也不言语,钱老师拒绝评论她学生的私生活。
那这小圆桌的方寸之地,只剩下个周晓艳。她无意掺合千金们的对谈,但听到「悍妇」一说,作为个中代表,那她势必主动认领,“她不一样,小满那是「悍妇高知」…”
日上三竿,男人们返回休息,听到这句「悍妇高知」,自然知晓说得是谁。都是老同学,不必弄得太难看,便要借着去吃饭的由头暂时解散。
谁知程季安的小脾气却上来了,她是孕妇她最大,“小满什么时候回来?说好了给我家妹妹当干妈的。”
春节出去度假,有薛稷藏给宋其荣带孩子,程季安和孩子爸如胶似漆放飞了一周多。回来不久便发现小白的愿望成真,家里真的要有妹妹了。
按宋其荣所说,这孩子诚然拜弟妹,不对,前弟妹所赐,程季安更是要直接任命余稻香为小朋友的干妈。这回钱老师倒发表了意见,“她未婚未育,不能给别人当干妈…”
周晓艳点头,“我们老家也有这种说法…”
这三个人自顾自聊起了民俗。男士们头疼,这几个女人一不开心就会做回高中生,当妈了也不影响她们搞小团体。
如鲠在喉,回去的路上沈景柔不太痛快。之前她提了好几次参加他们的聚会,薛稷藏都不接话,这回好不容易去了,没想到斗转星移,大家都经历这么多了,不对盘的人依旧不对盘。
她的碎碎念薛稷藏全程没听见,他脑中就两个信息点在盘旋:「小满」,「什么时候回来」。
自此那丫头消失后,她的名字便无人再提,跟薛公子历任女友一样,仿佛从未出现过,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今天之前,薛三几乎要把她忘了,你说你提她做甚。
原来她爸爸那时管她叫得是「小满」。
有些口音他实在听不清,那大概她是小满时节出生?一瞬间,薛稷藏忽然想起了那条她成日家戴着、他看着极其不顺眼、屡次想拽下来扔掉的小破链子。
以及上面刻得那一串字符,「C&M」。
他屡次颇为嫌弃地追问过这串字符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臆想过这个「C」是不是他薛稷藏,但实在想不出怎么跟这个「M」搭配,总不能是「薛稷藏和妈妈」吧…
余稻香用关爱傻子的眼神告诉他,这是「calm & mercy」,包含着她跟一切人类的相处之道,特别是跟薛三你。
原来是薛稷藏的「藏」和小满的「满」。
坐在一旁的沈景柔还在念,内容从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际关系聊到薛稷藏直到现在不牵她的手也不抱她,是不是因为当年是她先提的分手还在生她的气?
老马直接升起了隔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