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55)
作者:四润
薛稷藏伸手掩住她的眼帘,将她强制关机,“这也就是赶巧了,我没那个大包大揽的瘾。你这一身自我保护的能耐是肌肉记忆,就跟开车似的,随时能拿出来。不过有伞你干嘛不用,事事都非自己扛,不嫌累…”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事出凑巧是一半,另一半则出于他的私心。
在她亲生母亲那里,他与她休想得到一点认同,更逞论祝福,她亲生父亲好歹也是长辈,他不想再这样。再过半个月,他奶奶薛老太太寿诞,他要带她一起回去。
余稻香从不走寻常路,她不乐意去也在薛稷藏的预料之中,他想得是反正时间还早,足够他软磨硬泡慢慢地做她的思想工作,可没想到次日余稻香听完他提这事,看他简直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余稻香匪夷所思,一脸愕然,“小薛总,我就信口开河叫了你一声「丈夫」,后果有这么严重?我收回,我道歉,你正常点行不行…”
薛稷藏想淡化一下这件事的严肃性,“老太太过生日一起吃个饭而已。”
余稻香嗤笑,那是老太太?那是你们家活祖宗,“所以你安排我见我爸,打得是这个算盘?”
你见了我家长,我就得去见你家长?我那形同陌路的「家长们」算什么家长。再说你家长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亲爹老薛总早就召见过我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余稻香读得一清二楚:我儿子的新玩具来了…
亲朋跟好友能一样么,光是见了他兄弟们她就成了「弟妹」,再跑去人家老太太跟前,那不就公开了她是薛公子养的外室。
好好的日子不过,她得有多想不开才会送上门去让人品头论足,真拿她当余灰姑娘呢。
余稻香一句话终结了此话题,“您帮过我,我铭记在心,想让我怎么还咱们好商量,但这事儿免谈,没什么讨论的必要。”
不过是交换了些隐私,知道了点她的「家丑」,就真当她是色授魂与的灵魂伴侣了?色授可以,她没打算魂与。
第七十章
余稻香向来「不识好歹」,薛稷藏已然习惯。她要是特痛快地答应下来,那他还得琢磨琢磨是不是中了什么缓兵之计。可是她回绝得如此斩钉截铁,没一点回旋的余地,薛公子那当然是相当的不开心。
不可否认他对余稻香的一部分感觉源于新鲜和好奇——纵横情场多年,他没见过,也没交往过,她这一型。
她属于哪一型呢?
就是比她好看的没她懂得多,跟她一样的读书人未见得长这么漂亮;人前知性优雅一本正经,人后妖里妖气没个正形;说她孤傲清高不问世事,她时不时又露出一张烟火气十足的市井嘴脸…
说实话薛稷藏有点摸不透她的性子,他没见过哪个女人的眼中能同时存在日光的炽热和月华的清冷。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有一点她始终如一,那就是鲜少跟他正面硬刚,适时服软,从不真正地惹怒他。
现在就是「鲜少」中的个例。
以往相处到这个阶段,薛公子的烦恼大多是女人闹着要他在朋友圈刷屏官宣。余稻香是断然没有这个诉求的,因为她根本就没开朋友圈。
薛稷藏问她是后来把朋友圈关了还是压根就不玩,这丫头答得倒干脆,“我没朋友。”
没朋友发哪门子的朋友圈。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堵得薛公子没话说。也好,他就说他们将来要是分得话会很容易。
又是新一周的工作日,钟助理看小薛总寡言少语,有心为老板分忧,“这小余大夫也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在她们老家,登个门就得结婚…”
此话成功地引起了薛公子的注意,“登门…结婚?”
“嗯”,钟琮继续轻描淡写,“寻常人家呢,两个人谈差不多了,男生先去拜见一下女生父母,女方家长同意了女生就跟男生回趟家,然后两方家长坐一起,这亲家基本就成了…”
这个流程薛稷藏不熟。他上头有两个叔伯姐姐,薛家向来视女孩子如掌上明珠,很多人家子弟排行只论男孩,他家男女一样,所以他才是行三,要光论男丁,他应该行大。
他两个堂姐的喜事,都是姐夫们家里德高望重辈份最高的大家长带着厚礼亲自上门求娶,光是订婚宴就大操大办了三天。有朝一日他若是要结婚,估计也得是这个流程和阵仗。
所以薛老太太才三天两头动不动就念叨,“臭小子还不抓紧时间,万一我熬不住了看谁管你…”
总之不可能是一顿饭的事。
薛稷藏一时语塞,钟琮这话看似吐槽女生,实则另有所指:您压根儿就没这方面的概念,更别说打算,老太太寿辰年年过,回头一拍两散,明年你换了新人,您还是薛门贵公子,人家姑娘陪你走这么一遭成了弃妇笑柄,图啥。
钟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笃定小余大夫没打算高攀。
就她那个暴脾气,她会忍气吞声踮起脚尖够那高门大户的门槛?有她那脑子投身人海做一自在闲人更好吧。要真想借机抛头露面抱薛家大腿走捷径,那她就不会铆足了劲头跟代薇争得头破血流。
要是没有余大夫这位凶神恶煞拦路虎,自己女朋友无论是颜值还是精神状态至少能再美上几个新台阶。归根结底,还是老板魅力不够…
钟助理在那边暗自忖度,薛稷藏的脑中也开始走马灯。
难怪余稻香要收回那句「丈夫」,她起初敢那么叫,大概早已认定那注定是句彻头彻尾的玩笑。而时光再往前倒,他之所以放任余稻香自由出入二十六楼,是因为开始的开始,他根本就没把她划归为女人。
荒诞,令人气馁的荒诞。他们这对「男女朋友」间,最大的默契点,居然在于认同这段关系的不可能...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恋爱谈得咋地不咋地,项目倒进行得顺风顺水。适逢周末,几个刚拿到合作款项的供货商请小薛总赏脸共进晚餐,饭后节目必然是商务KTV。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薛公子拈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戏:钟助理宛如掉进了盘丝洞,大惊失色地对前赴后继扑上来的妹子避之不及,自保之余不忘捎上老板,“你你还有你!离我们老板远一点!他女朋友是个母夜叉!小心她过来把你叉出去!!”
这是欢场,行走其中的妹子们怎会拎不清,她们对钱对正室对金主都是一样的尊重。边笑嘻嘻地往薛公子身上贴,边乖乖遵命往他杯子里加冰块,“哎呀我哪里敢嘛~哥哥跟嫂夫人肯定会长长久久,我就是替姐姐陪哥哥一小会儿嘛…”
长长久久。
薛稷藏晃晃手中的酒杯,凝视着里面的一抹暗红。从十几岁起他就泡在烈酒里,仗着肝脏那时候还年轻,着实过了几载黑白颠倒的混沌日子。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八成废成了个酒蒙子时,他腻了。现在连红酒都要加冰稀释一下,想来近些天他尝到的适中的度数,就是余稻香做的米酿,五度。
他真是随时随地都会想到她,不对,是她的影子总是见缝插针地往他脑海里钻。可是没什么用,接下来该拿她怎么办,这路要怎么走,他不知道。
声色犬马地腻了半晚上,薛稷藏步履有些发飘。老规矩,老马要把小薛总送回老宅,醉酒的薛三宝必须呆在薛老太太眼皮子底下。钟琮两颊酡红,口齿尚清,“不用,您帮忙送到十一楼,小余大夫那儿。”
老马一怔,心说这魏姨嘴巴真严实,居然没透露半点风声。
余稻香看着颓在沙发上那一滩烂泥眉头紧锁,扔过去一条沙发毯飘落在薛稷藏身上便要进书房,谁知这人半醉半醒,笑嘻嘻地一把将她按在沙发里便要压下来亲。
他身上的味道复杂而浓烈——雪茄味,酒味,还有各色浓郁的香水味。
各种高级女香的调性混合在一起,每一种味道余稻香都烂熟于心,令人窒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