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31)

作者:四润


原来薛公子顺手把自己的车也给砸了。

再见到薛副总本人,虽然他言谈举止如春风般和煦,但高经理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一地的碎玻璃渣子,太刺激。

后来公司里私下议论,老薛总十有八九是故意的,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更浑的来收拾混蛋。最后口头上一句不疼不痒的对不起,换来再无类似人情往来,一劳永逸。

这个中细节余稻香不得而知,但也能猜出个大概,她那句小表叔的「恶霸」形象也不算诋毁。背后狐假虎威到底不光彩,表叔此时的规劝也出于好心,想到此处,余稻香乖乖应道,“嗯,您说得对,我下次注意。”

是「注意」,仅仅是注意,而不是改。她能这么说,没摆那张「就你事儿多」的长白山脸,就已经算是孝顺了,薛稷藏又能奈她何。

手机里,跨年那天宋其荣大晚上发给他的那段视频还在。把音量调大再调大,余稻香如何受辱他听得一清二楚。

看视频,虽说更衣室门一关再一开,余稻香扬长而去,罗霈霈扶着墙瑟瑟发抖,估计没占什么便宜。但你让余稻香掺合这种破事儿,有点像逼花木兰放下大刀拿起手帕去桥头上演红袖招,她怎么会乐意或开心。

可余稻香再不开心,也没将那丑话原样搬到他跟前泄愤,更没怂恿谁去替自己出这口气云云。但她不说,不代表薛稷藏不做。现在罗霈霈日子怕是不太好过,枕边人一夕之间变成了债权人,新恋情谈得她伤筋动骨。

说余大夫恪守医德保护薛公子隐私也好,说对他这甲方小表叔不一般些也罢,她再忿忿,也守口如瓶,他的秘辛在她那里从不是把柄。

第四十章

晚饭的后半程薛稷藏没怎么跟余稻香说话,也没见她多吃,这有点反常。

常常抱着她那「狗食盆子」一吃就是一大碗的主儿,脾胃忽然弱了,薛稷藏皱眉,“别学人家娇滴滴地减什么肥,不适合你。”

余稻香伸手又去揉了揉腮帮子,“牙疼,吃不下。”

实习东奔西跑,说话多喝水少,余稻香这两天先是牙龈肿痛,后是智齿蠢蠢欲动。看小表叔情绪稳定,她便要起身告辞,薛稷藏看她呲牙咧嘴,道,“不行去看看牙医。”

光是听见「牙医」这两个字,余稻香就后脖梗子发凉。她没吭声,默默飘走,刚飘出去两步,薛稷藏忽然叫住了她,“那个…,我…没有女朋友。”

余稻香刚立刻收了脚,警惕地回头看他,眼神戒备道,“什么意思,又被我搅黄啦?”

薛稷藏无语,他们两个的沟通方式什么时候能正常点,“没什么意思,就是谢谢您顶风冒雪来接我,不胜感激。”

一个向来有压迫感、有威胁性的人,忽然好好说了句话,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阴谋论。余稻香半信半疑,边继续向门口飘边开始胡扯,

“我以为您的大好姻缘又被我破坏了...没关系啊,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您要真找不着对象,我一定迎难而上替您开枝散叶,生它一窝出来让魏姨养个够~”

粗俗,谁家好好的孩子论「窝」。薛公子蹙眉,“怎么又扯上了魏姨。”

余稻香弯腰穿鞋,“你们家这个魏姨哪儿都好,就是爱催生,见一回就念叨一回要替我带孩子,这也太不见外了。我才多大呀,见了她两回,已经欠她俩孩子了…”

她伸手比划出了一个V,那表情戏谑又无奈,隐隐地,有点可爱。

医务人员若讳疾忌医起来,那是全方位的真•讳疾忌医。不过短短三天,薛稷藏刚下车,再度在楼下碰到余稻香时,只见她印堂发黑形容枯槁,两腮肿起老高,双眼泪汪汪的像两颗桃子。

小表叔震惊,“跟人打架啦?怎么变松鼠了...”

余稻香双眼无神,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往大厅走去。什么回避小表叔,这会儿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薛稷藏扭头看还没开车走的钟琮,问道,“怎么了她这是?”

钟琮皱眉道,“余大夫智齿发炎,扛着就不去拔,她好像不喜欢去牙科,代薇连哄带吓唬好不容易说动了,今儿又改主意了,就不去…”

薛稷藏点头,转身要跟过去,钟琮的声音紧随其后请示,“我在这儿等回儿?”

老板摆手,“你回吧。”

余稻香一缕游魂荡到十一楼,没坚持到家门口就靠着墙蹲了下去,把头埋进了臂弯。薛稷藏跟在她后头,伸手探她的额头,果然在发烧。

薛稷藏将她拎起来,架起手臂箍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前走。这几天想是坐卧不安吃不下饭,原本丰肌秀骨的一个人瘦削了一圈。

到了门口薛稷藏轻车熟路按密码。不得不赞一句薛公子不愧为男版绿茶,他若不留那张「改密码」的便利贴,余稻香一怒之下说不定真就改了。

可他勒令要她改,那就不一样了,你让我改我就改,你算老几。他算准了,大侄女必定叛逆。

此刻余稻香没心思没心情留心他的茶里茶气,她进门甩了鞋子,外套都顾不上脱,一头扎进了沙发里。

猛子扎太急,脸跟沙发的接触面作用力过大,等薛稷藏过去帮她脱外套,发现她直接把自己砸哭了。

这草原雄鹰般的少女壮士,何时如此脆弱易碎过,但见她捂着肿得发亮的腮帮子,扑簌簌泪流成河。

在薛公子见识过的梨花带雨中,大多糅合了许多情绪:伤心,不舍,委屈,感动…少有眼前这一款,只表达单一的生理不适:无他,就是疼。

替她扒下外套,薛稷藏先扯过沙发毯给她盖上,问,“药呢?”

徐稻香指了指餐桌,那上面堆排了三四个瓶瓶罐罐。

薛稷藏走去卫生间洗手,沉吟片刻,拿起手机给他的御用牙医金医生打电话,“一个人牙疼得要死要活就是不去看,这什么心理?”

金医生貌似对这个问题司空见惯,“很正常。口腔科常年被认为是最恐怖、最不愿意去的科室之一,病人始终清醒,听着牙钻的声音,感觉到疼痛或酸痛,都是很大的心理压力。”

敢于直面鲜血淋漓伤口的小余大夫怕牙医,薛稷藏立刻对金医生亲切了三分,“那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去看了,突然又改主意了,什么意思?”

“男病人还是女病人?”金医生问得四平八稳。

“女的。”薛公子急于知道答案。

“啊~就是您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侄女?”

阳春将至,八卦的春风不会放过人间每一个小角落。薛稷藏面不改色心不跳,“对。”

人家医生就是专业,凡事讲究点到为止,金医生朗声道,“那估计是生理期到了。女性月经期不能拔牙,容易出血,智齿发炎得话先消消炎,生理期过了带过来我给她拔了就行了。”

“哦…”薛稷藏表示感谢,忽然好奇了起来,“那要是男病人呢?”

金医生一派云淡风轻,“男病人啊,那基本上就是太怂了,打晕拖过来就行…”

薛稷藏竖起大拇指隔空点赞,医者仁心啊。

薛稷藏走到餐桌边,把那堆药拍了个照片发过去请金医生指导具体怎么吃,金医生秒回,顺便告知如有痛经的应对法则。

薛公子边学习边撇嘴,这男医生甭管干什么科室的,真真各个都是变态的妇女之友。

余稻香趴在沙发上似睡非睡,薛稷藏迅速上楼,换了个常服,顺便把魏姨熬的南瓜粥端下楼。

到楼下盛了半碗,叫余稻香起来吃点东西好喂她吃药,可大侄女懒得动弹,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专心等死。

薛稷藏那双狐狸眼精光一闪,问,“你那个药箱呢?”余稻香动动手指头,指了指电视柜。

不一会儿,薛稷藏端着杯水走了过来,里面还很贴心地插了根吸管。

余稻香不是不饥不渴,她嘴唇都干得起皮了,看有水送到嘴边,她张口衔住了吸管,只喝了一口,便咧嘴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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