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29)
作者:四润
这谁能说得好,主管医生无奈至极,已经跟他沟通一上午了,再四跟他重复,“这种几率虽然很小,但我们也得客观,谁都不能给您保证百分之百。”
家属钻起了牛角尖,搬把椅子堵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谁也别想出去。开始喋喋不休地念他爱人高龄怀上这个孩子如何不容易,孕期受了多少罪,他工作性质特殊整日在外奔波劳碌,为祖国的轨道交通事业做贡献是多么的大公无私…
车轱辘话来回说。带教老师即妇产科医生们都很克制,不愿惹是生非,可是对方拒不签字也不放人,余稻香他们几个实习同学也被困在里面不得动弹。
余稻香好生无语。这人虽然肤色黑点,谈吐挺有逻辑,文化水平也不低,怎么这么难缠。无聊之下,余稻香点开了面前的电脑,翻看着病历。
忽然看到病人家属的工作单位,国运某分公司,余稻香挑了下眉,忽然柔声问道,“您认识薛稷藏么?”
病人家属的滔滔不绝突然被打断,但是却没见他爆发,原本翘着得二郎腿悄然放下,“你说谁?”
十二点多了,食堂快关门了,余稻香被饿出来的这一腔不满,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
薛稷藏刚开完项目进度例会,这阵子他在公司和隔壁省施工现场来回奔波,虽然忙,但余稻香这一茬他可没忘。
那天是他头脑发热胡搅蛮缠,事后想道歉,又没台阶。最近这个钟助理很不善解人意,他暗示好几次了,让他去余稻香那边给他铺下路,可他要么装傻要么就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不配合。
会议刚结束,钟琮去隔壁打印几份资料,很快就回,手机就摆在桌子上,薛稷藏等他一起走。忽然,钟琮手机震了起来,薛稷藏无意一瞥,这一眼看见可不要紧,「余大夫」。
薛稷藏横眉,不是说一提余大夫女友就觉得「晦气」,根本不敢联系吗,这么不熟,现在连个「方不方便接电话」的信息都不用发,电话直接空降了?
薛稷藏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余稻香的连珠炮便抢先炸了过来,
“薛稷藏!你到底干不干活?你管得了管不了?你们那是什么皮包公司!怎么沟通起来这么费劲?我拜托您务必过来一趟,亲自跟贵公司员工解释一下,行不行?!现在!马上!”
小余大夫的牢骚发得气壮山河,话音刚落电话pia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就挂了。薛稷藏被吼得一头雾水,此时钟琮整理好文件回来,见老板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她经常这样给你打电话骂我?!”
说话间,手机等灯登一声,进来一条微信,薛稷藏一看,又是余稻香,这明摆着人前人后唱双簧呢。他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递给了钟琮,“解锁!打开!念!”
钟助理离开不过五分钟,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看老板这脸色,嗯,就先别计较什么隐私不隐私了吧。
「没事。你们公司一个项目经理的爱人在这边住院,跟我们老师闹个没完,我把你拉出来挡挡,还不行一会儿再电联。」
「再电联」,再电联也不是和薛稷藏电联。薛稷藏面沉似水,“不是说不太熟吗。”
说话间,余稻香又补过来一条,「别跟我表叔说啊~」
钟琮略慌,“这不出了点急事么,想着大家都是年轻人比较好商量…”
“那意思就是说我太老了不好商量是么?”薛老板往椅背上一靠,这就开始不好商量了。
“不是,绝对不是,”钟琮稳住了心神,只见他义正严辞,“余大夫对您的认识太片面了,这件事您亲自出马绝对事半功倍。”
对付老板的这种小傲娇,钟琮已经积累了一定的从业经验,那就是先忽略心里那杆秤,无条件和这位小爷同仇敌忾。
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惹他的时候不向着他,哪怕对方是他在意的人。
听了钟助理的「肺腑之言」,薛稷藏面色稍霁,拿起外套向外走去,钟琮赶紧跟上,“听余大夫的意思,刚才那通电话应该足够敲山震虎了,要不要等等?”
薛稷藏抬手看了一下腕表,“下午几点跟通信那边碰?”
钟琮看了看手机,“定的两点半,不过可能会往后推,刚联系他们说才出发往回赶。”
“那来得及,”薛稷藏穿上了外套,“OA上看了吗?”
“嗯,”钟琮边走边摆弄平板边汇报,“也跟人力对了一下,应该是闽州项目部的高经理,一周前高经理跟集团请了一紧急事假。”
钟琮一脚油门带着老板直奔一附院,到了地方联系余大夫,半天才接,在食堂熙熙攘攘铃声没听见。
余稻香还以为他没看到信息,愕然道,“你亲自跑过来啦?不用!事情已经解决了,也不知道我小表叔在你们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恶霸形象,刚才那阵敲边鼓特别管用,我这儿刚乍乎完,你们那个同事立刻就老实了,字都签完了…”
电话开着免提,钟助理举着手机欲哭无泪。不单是他,老板也亲自跑过来了而且就在旁边好吗,薛稷藏扶额,他这个血压啊…
第三十八章
等余稻香从食堂跑回病房楼,一眼便看到薛副总站在楼道,先代表公司对员工高经理进行了批评教育,后对家属高经理表示了安抚慰问。钟琮在一旁将一个礼盒递了过去,这算是打个巴掌给个枣。
跟自家员工沟通完,薛公子又开始对谈话医生释放魅力,语气如和风细雨:给您工作带来了困扰深表歉意,我司工作人员慌不择路不冷静,但家属的心情也请您理解blabla…
少见薛稷藏这般西装笔挺。正午的阳光打在他肩膀的一边,他的肩有这么宽?余稻香之前没注意。短发抓起来,那张脸看似亲切,实则疏离,恰到好处的笑容既有息事宁人的诚恳,兼有些不容置疑的威严。
余稻香远远地观望,静静地等。这一面的薛稷藏她没见过,像个大人,远在另一个世界。仿佛察觉到了有人注视,薛稷藏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来,片刻的四目相对,旋即颇有默契地双双移开。
那目光平静无波,冷静而自持,似在提醒余稻香,现在在她眼前的,是三十岁的职场人士薛稷藏。
薛副总速战速决,十五分钟不到斡旋完毕,打道回公司。除了方才那短暂的一瞥,他一个眼角也没再看余稻香,那姿态就是高高在上公事公办。
余稻香也没主动上去找不自在。方才钟琮偷偷跟她通了个气,她才得知电话虽然故意打错,人却骂对了,小表叔现在的心情估计比较一般。
只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余稻香快速递给钟琮一个袋子。钟琮埋头接下,头也没回,跟老板下了楼。
到了停车场,钟琮没着急发动车子,而是打开了余稻香给他的那个袋子,“哥,您先吃点东西吧,公司那边来得及。”
散会他们就马不停蹄跑来了这里,午饭根本没顾上吃,薛稷藏摇头,“吃一车味儿,难闻…”
老板知道这是余大夫买的,这个面子怎会轻易下放,钟琮继续三请四请,“一会儿开起来通通风味儿就散了…余大夫专门问了我您的口味,她们食堂这个烧鸭饭味道不错,代薇带我吃过。”
“她问你就告诉她?”总体而言薛公子还是很不满意,但是没妨碍他接过了餐盒,一份大锅做出来的烧鸭饭和一小听解腻的茉莉花茶。
哼,这丫头片子倒是会搭配。
“我当然不想告诉她,”钟琮言辞恳切又无奈道,“可是我怕她一不高兴去找代薇麻烦…”
这个理由充分且正当,薛公子食不言,未再追究。只是吃完饭后,边擦手边看似无意道,“回头问问代薇她们班有没有说闲话,太难听的话就处理一下。”
钟琮点头应下。他跟着薛稷藏的时间还是短,这话若是让潘海阔听到,少不了一阵诧异,事不关己去留随意的薛公子何时在意过这种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