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18)
作者:四润
僵持不下,余稻香逐渐暴躁,“你喝不喝?”上来就要捏他的鼻子灌他,薛稷藏通身是汗,看她靠近下意识就躲,“行行行,你搁这儿,我喝行了吧。”
要甜不甜,要咸不咸,加上微微有些发苦的怪味儿,混在一块儿不知什么怪东西。薛稷藏皱眉喝了半杯,越喝越喝不下去,苦着脸问,“这到底是什么?!”
“补液盐,”余稻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喝完。”
强撑着喝完,薛稷藏眉头拧成一坨星,“这味道也太恶心了…”
余稻香毫无人性,“恶心吗,那正好,去吐掉。”
薛公子不予理会,赖在沙发上装烂泥。余稻香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上手去压他的胃,上下左右乱揉一气。薛稷藏本来就喝了个水饱,哪受得了如此蹂躏,不一会儿胃里便邪气上漾,不得已又去吐了。
此番再从卫生间出来,薛稷藏真的是腾云驾雾,脚下如踩棉花。一猛子摔在了沙发上,抬眸一瞥,余稻香居然又冲了一大杯水戳在那儿等着他,薛公子忍无可忍,“你到底是个什么庸医!你再敢让我吐试试,我全吐你身上你信不信?!”
他气急怒发,大侄女倒孝顺了,坐他旁边好言相劝,“再坚持一下,啊?就一回,好不好?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回。你得吐干净了才能好利索,要不万一发起烧来,或者肚子疼上好几天,多难受是不是…”
余稻香少有这么低眉顺眼低声下气,这软言细语听得薛三颇为受用,面色缓和了些,余稻香乘胜追击,将杯子往前送了送,“来,把这杯水喝了,就这么点儿,一口气的事儿…”
心里却是在暗自腹诽,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软耳根。
连哄带骗带吓唬,余稻香把薛稷藏整整折腾吐了三回。照她的意思,赶紧躺下来休息为好,可小表叔偏不从,非要沐浴更衣除去身上的汗馊味儿才肯去睡。余稻香实在拗不过,只好拉着脸举着个毛巾在卫生间门口候着。
果不出所料,几分钟后,薛公子裹着浴袍顶着头半湿发,白着一张脸脚步虚浮而出。余稻香眼疾手快将毛巾扣在了他的头上,不管他乐意与否在他脑后系了个结,薛三公子的形象秒变印度阿三。
薛稷藏伤了元气无力抵抗,本想仗着身高优势想往后躲,奈何余庸医实在凶猛,只得吐槽,“我这儿坐月子呢是么。”
今夜的拉扯耗时许久,余稻香有些乏,懒得理他,径直去拿了吹风机要给他吹干头发。出来客厅不见人,追到卧室,薛稷藏正换好了睡衣从衣帽间出来,见她尾随而来,鼻息一震,“你,休想觊觎我美好的肉体…”
余稻香挑眉,没说话,举着吹风机对着大剌剌瘫在床上的薛公子就是一顿暖风输出,从始至终,没碰他一下。须臾头发干了,余稻香收线,毕恭毕敬地对小表叔道,“在我们医务工作者眼里,您那不叫「肉体」,那就是拼在一块儿的一堆器官。”
薛稷藏脸埋在枕头里,撇嘴,真是牙尖嘴利,一句都不饶。
薛稷藏前半夜睡得颇为安稳,后半夜手脚有些凉,迷迷糊糊被人拉起来灌了点小甜水,重新躺下,很快又沉沉睡去。
真正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遮光窗帘没拉,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了他脸上。身体没有不适,身上也很干爽,难道是梦里发烧了。
薛公子翻身起来准备去卫生间,刚在床边坐定,脚下探得一片绵软,他心里一惊,赶紧收回了脚。
余稻香又躺在床边那张软毛毡垫上,蜷缩成一团,裹着沙发毯,头发披散成乌黑的小降落伞。
薛稷藏垂首凝神看她,忽然想起了奶奶养得那只暹罗猫。每逢入夜,她便会静悄悄地走进卧室,伏在奶奶床边,枕着拖鞋兀自恬淡睡去,从不肯去床上,抱她上去也会自己跳下来。
薛三正在发呆,门禁滴滴作响,应该是魏姨来了。
魏姨是薛稷藏的保姆,从小便开始照顾他。薛稷藏成年后不再需要时时照护,现在魏姨每天像个田螺大婶一样,过来收拾收拾房间,料理一下家务,填满冰箱,必要时给他做做饭,之后便悄然回去休息。
薛稷藏重新躺下,翻过身去假寐。一阵轻响过后,魏姨蹑手蹑脚地过来关卧室门,唯恐做早饭的声音吵到他。
床边上的伊人引起了魏姨的注意,她关门的速度放缓了很多。
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余稻香刚被人踩了一下,本已半醒,这下子彻底醒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硌得有些疼的肩,伸手去探了探薛稷藏的额头,然后转身出了卧室,将毯子叠了叠放在了沙发上。
路过厨房,余稻香睡眼惺忪地跟魏姨点头致意,便开门要走。
魏姨忙端起杯温水跟了出来,递了过去。这一宿余稻香盖得虽薄,但并不冷,只是地暖烘得她确实有些干渴,她道了声谢接过水慢慢喝,魏姨跳过自我介绍,也不好奇她是谁,只管笑咪咪地问,“你想吃什么?我正在做早饭。”
余稻香摇头婉拒,“谢谢,我不吃了,我要回去再睡会儿。”之后想起了病人薛某,跟魏姨交代,“薛稷藏肠胃有点不舒服,您给他弄点好消化的就行,别熬大米粥,不能吃太油腻。”
魏姨点头称是,接过空杯子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姑娘,我很会带孩子的,多大的孩子都带得很好…”
第二十四章
这话乍听起来有点没头没脑,余稻香起得猛,脑雾未消,没反应过来,木然点头称是。
等穿上鞋子拿好药箱后方才幡然醒悟,倒也不慌张,只见她一板一眼道,“不会有孩子的,不需要带。您应该看见我刚才是睡地上的,薛稷藏昨天晚上不舒服,我是他大侄女,上来照顾他一下,我就住楼下。”
魏姨没再多说,笑咪咪地送客。她一手将薛稷藏带大,家里有没有侄女魏姨她能不清楚。
这些年薛稷藏是流连花丛,但不是约在酒店就是宿在女人那里,何时见他将人带回来过,更没见哪个女生会如此地不客气,连名带姓地叫他。
余稻香离开,薛公子不必再装,翻身起床,主要是他真的饿了。慢条斯理地吃着小米粥鸡蛋羹,很是舒坦,只是魏姨脸上若有似无的笑让他看着别扭。
他屡次想说点什么,以打消魏姨心头的八卦小火苗,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关键是怎么解释,说他养着余稻香?那还要解释他为什么要养她。他们结下得本就是孽缘,越描越黑,不足为道。
薛稷藏正在纠结,魏姨在吧台那边埋头温着养胃茶先开了口,“女孩子不能在睡在地上,开着地暖也不行,会受凉,浑身上下都疼。”
薛稷藏埋头喝粥,没说话。自从遇见他,余稻香不是睡飘窗就是睡地板,好几回了,她将来要是这儿疼那儿疼落下了毛病,他是不是难辞其咎。
下午,薛稷藏让魏姨回去休息。魏姨煲好了菌菇汤,还是有点不放心,念叨着他晚饭准点吃,满腹的叮嘱刚开了个头,忽然想起来什么般又放下心来,“反正那姑娘都懂。”
薛公子还没来得及说「与她何干我又不去找她」,魏姨边准备出门边碎碎念,“应该去跟人家道个谢,早上起来黑眼圈那么大,昨晚肯定没休息好…”
落日余晖撒上客厅的书架,薛稷藏看着那金色的光影发了会儿呆,起身到厨房拎起养生煲,下楼。
到1102门口,想了想,直接按密码进屋。室内寂静无声,余稻香大衣挂在门口,卧室门紧闭,果然,她还在睡。
薛公子打开电视开始看球,上半场中场哨声吹响,卧室那边传出水流声,薛稷藏竖起耳朵等吹风机关了,过去敲门高声道,“我在外面,穿好衣服再出来。”
须臾,大侄女满脸薄怒目光阴鸷破门而出,嘴里絮絮叨叨“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门就进!你当这是哪儿?!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