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12)
作者:四润
薛稷藏唇线拉直,绷着脸环顾四周。十一楼的房子相当于把他那个二十六楼的平层两室切成了两半,大一室,弧形客厅,后面一间卧室加主卫,门口玄关旁有个客卫,加个封闭式中厨。
余稻香东西很少,少到完美地保持了原有装修的浅灰诧寂风。若不是玄关柜里那个没来得及收拾的淡粉色行李箱,几乎看不出这里住得是个女生。
客卫就一瓶无色无味的洗手液和一盒纸巾,估计余稻香不太用到这个卫生间。薛稷藏边洗手边问道,“你那个小男朋友不过来住?”
余稻香正在备餐,闻听此言不温不火道,“就一间卧室,怎么住。”
呵,果不其然,就拿人家当个房客和保镖。这边闲杂人等进不来,看人家无甚用处就弃之不顾了。薛稷藏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地等吃饭,“听说他跟你抢导师,怎么回事?”
余稻香端着碗出来,放在表叔跟前,勺子筷子摆好,“这事儿您怎么都知道了?”
“钟琮说的。”
余稻香坐在了薛稷藏左手边,“您真用他了?”
又被她带偏。薛稷藏发现余稻香有个毛病,就是只爱打听别人绝不透露自己。
但凡问到有关于她的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迅速转移话题。搞得现在薛公子的前世今生在她面前暴露无遗,而她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对比之下,薛稷藏好像站在这灯火通明的室内,她却隐藏在十一楼外暗无天日的夜幕中。
薛稷藏纳闷,“又扯东扯西,你的事就那么见不得人?”
“我只是关心您一下,不愿意说就算了。再说,”余稻香一顿,面露邪恶,“就算你不用钟琮,找别人当助理,我也照样能搭上他。”
听听,「搭上」,这什么毫无节操的词儿,可取不可取另说,大侄女确实坦诚。薛稷藏拿起筷子,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别具一格的「碗」,确切地说是一个不锈钢小盆,他大为惊诧,难以接受,“你就让我用这么一「狗食盆子」吃饭?”
说是请他吃饭,还是那两份云吞面,连一盘多余的小菜都没有,这也就罢了,一碗还一碗,让他用一不锈钢盆儿吃饭是什么意思?
余稻香指着不锈钢碗里的刻度线,“什么叫狗食盆子,这明明是一料理碗好吗,这种搬家时不易碎,而且好洗,哪里不好了。”
薛公子才发现,筷子也是不锈钢的,余稻香仍然很有理,“这种筷子比木筷卫生,不容易长黄曲霉~”说罢走进厨房,把她那一份也倒进一个不锈钢小盆,“我也用「狗食盆子」,陪着你,行了吧?”
看她死活也掏不出什么像样的餐具,薛稷藏懒得再跟她计较,余稻香还挺不高兴,嘟嘟囔囔道,“一会儿又得多刷一个碗,事儿真多。”
薛稷藏不听她插科打诨,转回正题,“你是怎么看上钟琮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余稻香慢条斯理地挑起细细的面,“他人还行。”
“何以见得?”薛稷藏慢悠悠啜了一口海鲜汤。
“我虽然跟他说了直接来医院找我,但他每次都照样挂号排队;给他换药的时候,眼神很规矩,从不乱飘;还有那天我碰到了械斗,没他的事了,他也没跑。”
都不是大事,但足以说明此人不爱占小便宜,有礼貌,为人也比较仗义。
“换个药,还会有人眼神不规矩?”薛稷藏听着新鲜。
“岂止是眼神,”余稻香冷笑,“挺大岁数的老爷们儿,哭唧唧地伸手要抱,一个劲儿地往人家护士胸前贴的大有人在。”
胆子真不小,也不怕余大夫飞出一小刀扎他,薛公子挑眉,不过他对余稻香对钟琮的点评还是认可的,磨合了几周,这小弟确实堪当此任。
“还有,”余稻香补充,“我跟他碰面时间不长,每次都有电话找他,问得都是你们业务上的事,钟琮看着岁数不大,回答问题很老练,应该靠谱。”
薛稷藏听余稻香分析得头头是道,微微颔首,“嗯...你那个小男友是不是也是这么精挑细选挑出来的?”
第十六章
转了一大圈儿,问题又盘回来了,你有你的闪躲,人家有人家的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
金主表叔拒绝被敷衍,余稻香眼见此番并不好糊弄,决定推心置腹一番,
“小表叔,咱俩呢,之所以能坐一块儿吃顿饭,还能聊上几句,我觉得是因为在某些问题上面,提前有默契。”
虽然知道这大侄女又是在巧言令色,但薛稷藏想知道,这回她又会掰扯些什么。
余稻香保持严肃,“在我这儿,您是一长辈,是甲方,我对您心存感激和敬畏,绝对不会逾矩,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咱俩就保持肤浅的金钱关系即可,不要深挖什么个人经历,好奇心同情心一概不要有,没必要,否则容易给您添负担,最主要的是我也还不起。”
这个确实应该是前提和共识,如此一说,薛公子兴趣大减。垂首将碗里吃得一干二净,他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身体后仰束手抱肩,“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安全。年轻人爱冲动,说不定怎么着就狗急跳墙了,”
说罢暂停,凑近余稻香故作神秘道,“尤其是男人,坏男人可太、多、了…”
这人风流成性,撩女人成癖,动不动就往跟前贴,亦有可能就是单纯地喜欢看女生娇羞脸红,这都什么毛病。
不过看他不再深究,余稻香乖巧称是,伸手挠挠被他呵得有些痒的耳畔,“您放心,都是些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会出什么问题?薛稷藏对于大侄女的盲目自信不太乐观,你看她身边那都是什么人,说是个小狼狗男友,但狗会舔那就会咬,再看那个亲弟,一副讨债鬼的倒霉相,没一个看着顺眼。
想到此,薛公子鼻息一震,不快道,“跟我打什么包票,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怕我这好好的房子变凶宅而已。”
余稻香起身埋头收拾碗筷,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白眼飞出来,你才住凶宅,你们全家…算了,你一天到晚住凶宅!
饭后余稻香没有奉茶,薛稷藏也无意久留,欢送财神爷出门之前,余稻香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您一般什么时间去健身?”
“干嘛?”薛稷藏本来已穿好外套准备出门,听她发问突然驻足,回头看她,余稻香险些撞到他,连忙刹车。
“下周起我只上白班,准备学士毕业和定专业的事,我提前知道一下您的时间表,到时候回避一下…”省得万一碰到,您又自作多情说我假装偶遇搞邂逅。
这个理由薛稷藏很支持,他点头,“晚上九点后。”
走出门去,余稻香说了句「您慢走」,而不是「再见」,估计她也没觉得和小表叔有什么再见的必要。薛公子没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等电梯的空档他想得是,原来她身上的那种「没味道」,是这种味道。
有点像刚游完泳爬上来,热水冲去含氯的泳池水后,没有用任何化学洗剂之前,肌肉发热的气息透过体表那层薄薄的皮脂,氤氲而出的「人味儿」。
清淡,稀薄,虚无缥缈,似有似无,诱得旁人想埋头深深呼吸去捕捉。
但很难把握,她那个小男友是不是闻到过更多?抑或是被巫山云雨浸湿滋润时,味道会变浓烈?
想法逐渐变态,贼心死灰复燃。薛稷藏轻笑,想来之前因抑郁伴发的淡漠,大概是好了?
电梯门打开,温柔的电子女声机械地跟他道歉「让您久等」,声音之殷勤透露出些许的迫不及待,薛稷藏想着,等忙过这阵,是该找个女人谈个恋爱了。
时间丝滑地过去两周多,转眼到了十二月,天寒地冻。周末将至,天空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绒花。大都会交通系统脆弱至极,路面稍微湿滑一点,主干道上便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