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童话(50)
作者:姜厌辞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摧残,他自认为他已经对她的毒舌产生了一定的免疫作用,或许确实如此,目前他架不住的反倒是她正儿八经时的真心话。
“你放心,我真没在觊觎你。”言笑挠挠脸说:“亲你跟把你名字写进书里,都没有那种意思。”
宴之峋的视线终于从书上和她手腕处挪开。
像突然被拔走了锋芒,接受现实的速度比以往每次都快,也可能是她手腕的几道伤疤带来的冲击性过于强烈,久违地唤起了对她、也是对自己一丝丝的心疼,于是没再同她纠缠不清,片刻极淡地哦了声,将书放回包里。
怕他又拿出什么自以为是的铁证,言笑抢先开口,“你坐下。”
“干什么?”
“让你彻底搞清楚这件事。”
宴之峋冷着脸坐下,言笑搬来一张塑料凳,就坐在他对面,两个人近到只有咫尺之隔。
宴之峋心脏陡然漏了一拍,他故作平静地拉直唇角。
言笑说:“心理学说,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既然你认定我对你余情未了,那请你从我的眼里找到证据。”
她唯恐天下不乱,又凑近了些距离。
宴之峋条件反射往后一躲,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不太舒服的姿势。
微微皱一下眉,再暗暗吸一口气,才去看她的眼,她的双瞳过于清澈,他甚至能看见倒映的自己,还有她的气息,温热,又有点潮湿,裹挟着清新的茉莉花香。
八秒后,他倏地起身,拿上包,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言笑愣了愣,极其缓慢转过身,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背影有些孤寂,看着也心事重重的。
突然的又怎么了?
她抓了抓脸,忍不住出声:“宴之峋。”
他没回头。
“言出他爸!”她加重了音量。
他才有了些反应,扭头,“干什么?”
言笑咧嘴示意,右手在空中挑开一个弧线,“笑一笑吧。”
宴之峋一脸莫名其妙。
“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
嘴唇处的酥麻感回光返照一般,再度变得清晰,顺着看不见的神经,一路蔓延到他的脑髓,他竟然配合地挤出一个笑容,就是僵硬到难看,说是抽搐也不过分。
言笑没眼看了,摆摆手让他撤回,“还是别笑了。”
宴之峋刚在心里说“真难伺候”,就听见她嬉皮笑脸道:“你出生那会,天降祥瑞,玉皇大帝都替你高兴,也就是说,你就算不笑,也是天皇老子的宠儿。”
“……”
“言笑。”
“嗯?”
“你以后还是少说话,”他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天皇老子的宠儿,说太多,运气会溜走。”
言笑第一次被堵到无话可说。
这也是宴之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旗开得胜,一扫刚才的阴霾,走路的姿势变得和招摇过市的花孔雀没有两样。
他的快乐可真简单。
言笑想。
简单的快乐消失得也快,一回到自己卧室,宴之峋的脸就垮了下来,他拿出听诊器,放在自己左胸,听心跳的声音。
过分的局促,过分的不安稳。
听着听着,他脸也黑了下来,半分钟后,才恢复如初。
最近他的睡眠严重不足,导致感官过载,再引发心悸,在情理之中,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心跳错乱点,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半小时后,宴之峋再次拿出听诊器,平稳无异样的心跳节奏让他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
果然,心动是假象。
——他怎么可能还会对言笑心动?
第23章 他她
宴之峋抱着“这世界上的假象千千万万, 通通不值一提”的想法进入睡眠,隔天早上起来,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在见到言笑时,有那么两秒的不自在。
言出睁着懵懂的大眼睛, 拽拽他的手问:“狗蛋, 你的脸怎么红了呀?是不是和出出一样, 昨天晚上尿床了?”
“……”宴之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之后连着有两天,他都在作息时间之外见到了言笑,心里的别扭感不增不减。
捱到周五下午四点,结束完一台手术不久, 他接到高婶打来的电话,称言出烧得厉害,已经带他来了医院,正在发热门诊。
宴之峋掐断电话, 走得又急又快, 白大褂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看得科室其余几人一脸莫名。
小家伙脸烧得通红,估计是真难受, 眼泪星子都冒出来了,见到宴之峋后,反倒生生忍了回去, 只用哭腔叫他:“狗蛋。”
宴之峋拿额头去贴他的额头,热度还很高。
高婶在一旁说:“怕有炎症,刚才抽了血, 报告估计还得等几分钟。”
宴之峋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您一会要忙吗?”
“再过一会, 得去接外孙女了。”高婶犹豫着说,“小宴,你应该还在上班吧,要不我跟孩子外公说声,今天让他去接。”
“现在不忙,接下来也没有手术安排,我留在这里吧,言出打完针后,跟他一起回去。”
一听到“打针”,言出就收紧了手臂,半边脸紧紧贴在宴之峋胸口。
宴之峋顿了两秒,摸摸他脑袋。
高婶走后不久,宴之峋去拿了报告单给医生看,医生开了两小瓶静脉输液。
打针的时候,言出害怕到不敢睁眼,针落下的转瞬,整个人一颤,但没有哭,下嘴唇都被他咬到发白。
宴之峋抱着他坐到空排椅上,小家伙声音还在抖,“狗蛋,出出刚才棒不棒?棒的话,狗蛋能不能亲亲出出。”
宴之峋旁若无人地贴上他肉嘟嘟的侧脸,两秒后离开。
言出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弯弯的,精气神一下子恢复大半,看不出在发高烧。
过了几分钟,宴之峋问:“言笑——你妈知不知道你生病了?”
言出摇了摇头,“出出没有说。”
宴之峋愣了下,“为什么不告诉她?”
疑惑的同时,他心里升起一丝窃喜,这是不是代表比起言笑,言出在治疗疾病上更加信任他、更加想要依赖他?
言出软糯的童音将他沾沾自喜的嘴脸打回原形,“哭哭在认真工作,出出不能打扰她。”
“……”
言出又说:“上次出出生病,哭哭一直陪在出出身边,不睡觉,连饭都忘了吃,出出好了之后,轮到哭哭生病了,她倒在地板上很久,还是彤彤阿姨发现的。”
能看出来,小家伙被吓到了,至今心有余悸,颤音明显。
宴之峋愣了愣,是低血糖的毛病犯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的思绪,赵蓝心打来的,他迟疑了数秒才接起。
赵蓝心公式化的嗓音扑入耳膜:“阿宴,最近忙吗?”
宴之峋故意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好让不远处的杂音全都收进听筒里,间隔几秒他才说:“忙。”
言简意赅到仿佛多说一个字,生命就会流失。
赵蓝心沉默了会说:“妈妈打电话来是想问你,除夕回家吗?”
宴之峋顿住了,直到白大褂被人轻轻扯动两下,眼皮垂落,言出正睁着大眼睛看他,不言不语,乖巧得过分。
“不一定。”
片刻,他改口:“我没时间回去。”
如果他还是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为了得到爱和认可,他会选择残忍又无休止地背叛自己,再不情不愿,也会听从宴瑞林强硬的命令和赵蓝心似是而非的恳求。
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了。
就在宴之峋以为可以挂断电话前,赵蓝心又问:“是除夕夜要加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