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童话(29)
作者:姜厌辞
罗茗上午罕见地请了假,查房的任务交付到宴之峋手上,宴之峋见到刘世柏那会,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倒是他儿子,满脸凄苦,一个劲地问老爹还有没有救、要是手术失败了会怎么样、不动手术是不是比动手术活得更久些。
宴之峋心直口快惯了,抛下一句:“放心,死不了。”
又不是病入膏肓,这种程度的手术,罗茗一个人就能完成。
这事过去没多久,宴之峋就被投诉了,称他用词不当,对着癌症患者将“死”字挂在嘴边。
他哦了声,说以后会注意,实际上没怎么放在心里,阳奉阴违也是他擅长的本领。
一天的好心情因这这件事折损大半,最终消弭于高婶的一通电话:“小宴,出出让我跟你说,下午不用你来接了,他妈妈会来的。”
他表情一僵,笑得分外假,“我知道了。”
一回科室,听见几位医生在谈论刘世柏的病情和他难伺候的家属,罗茗销假回来了,但他没也加入话题。
“我记得是小宴触诊的。”许国雄视线转了过去,停在宴之峋身上,“小宴,我早上看你还和他儿子聊了会,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在言文秀和高叔高婶那听得次数一多,宴之峋已经对这个称呼免疫了,这会只是懒懒抬眼,迎上许国雄意味不明的眸光后,才说:“没说什么,就是建议他们一家人都去做个HP检查。”
罗茗停下手上的动作,百忙中看他一眼。
黄圣华挑眉插了句:“生病的是老的,你要一家人都去做检查干什么?”
宴之峋懒得跟他解释太多,看了眼今天下午的手术安排表,快到准备时间点,直接起身,跟在主刀医生身后。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小赵轻声道:“我怎么感觉宴医生不对劲,心情好像很糟糕。”
黄圣华哼笑,“你见他哪天心情好?成天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爆炸。”
“……说的也是。”
宴之峋今天没有到点下班,跟谁怄气似的,故意在工位磨蹭了好一会,言笑见他迟迟不回来,给他打去电话,也不腾出寒暄的空档,直截了当道:“你下班路上不是要经过一个菜市场吗?买点芹菜和鲜猪肉回来,我要包饺子。”
宴之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想早点回去……当然如果你求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言笑似笑非笑道:“是言出想吃。”
“……”
“哦对了,言出还说,如果是狗蛋买的馅,一定特别好吃,他能一口气吃下二十个呢。”
“……”
宴之峋口是心非,买了足足五斤生猪肉,还妥帖地加了钱让老板把肉剁碎,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行为,言笑已经在他回去前准备好面粉开始和面擀饺子皮。
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她迅速撩起眼皮朝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宴之峋看着她一副“男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很诚实”的揶揄神色就来气,把猪肉和芹菜放进流理台后不管不顾,目光跟着正沉浸在自己玩具世界里的言出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擀面杖的动静消失,言笑的声音传来,“狗蛋,你会擀饺子皮吗?”
宴之峋下意识抬眼,看向她放在一旁厚实如烧饼的面皮,明晃晃地露出嘲讽的神情,理直气壮道:“不会。”
言笑回给他一个“你也挺垃圾”的眼神后,洗手,解下围裙,朝言出喊道:“宝贝,今天不吃饺子了,带你去吃牛肉面。”
言出拍手说好耶。
宴之峋无法违心地依样画葫芦说声好,“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饺子呢?”
“我俩都不会擀饺子皮,只能去买,不过这里卖饺子皮的就一摊铺子,只在早上卖。”她摊了摊手,表明自己无能为力。
他很努力地藏住自己的失望,却被言笑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善心大发,提议道:“一起?”
宴之峋看了眼言出,轻轻点了点头。
言笑上楼换了件衣服,宴之峋牵着言出在小院门口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扭头看了眼。
空气里浮着一层灰,显得灯光暗淡,而她白皙的脸又分外清寡,眼里飘几道清晰瘆人的红血丝,卫衣卫裤宽松地兜在身上。
“你就穿这个出门?”
他忍不住问。
以前每次出去约会,她都要盛装打扮,光是服装搭配就会花上一个半小时,零零总总加起来,没有三个小时根本出不了门。
宴之峋其实并不在意她涂的什么色号的口红,反正最后都要被他吃掉,他不满的点在于,有那大费周章的功夫,她还不如把时间全都花在他们甜蜜的共处上。
为此他们闹过一次不太愉快的争执。
他让她别再这么兴师动众,在他眼里,她素颜的样子也好看。
言笑当时反问:“我精心打扮后就这么难看?”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毋庸置疑,她的审美挑不出错,不像周程修,总是用力过猛,让他忍不住发出在微博上刷到明星走红毯后一样的质疑:你他妈真觉得这造型好看?
好半会他才摇了摇头,“不难看,但我更喜欢你素颜的样子。”
她一针见血地否定了他的看法,“男人喜欢的可不是素颜的女人,而是素颜也好看的女人,你喜欢我的素颜,只能证明我素颜好看。”
可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狼狈潦草的模样,那绝对和好看不沾边,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睡觉时和言出一样,总爱张着嘴,看着有些傻。
当时他只觉得她可爱得要命,让他这种极度厌恶拍照的人都不受控制地摁下快门,将那一刻定格,妥善存放在相册里整整两年,一直到分手后,才被他狠心删除。
……
在他们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宴之峋脑海中又闪过数张言笑二十岁时的脸。
不是近几年兴起的浓颜和淡颜能一概而论的,单论皮相、骨相都不是最突出的,结合起来相得益彰,脸上的每一笔仿佛都是上天独有的恩赐,淡妆小白花,一化起浓妆,又妩媚性感,尽显攻击性。
他想起了一个绝佳的形容:美女蛇。
精致的皮囊里藏着叫人欲罢不能的慢性毒药,见效强烈。
现在像什么?像蛇冬眠后蜕去的那层皮,是毫无生气的一张脸,只有在对上言出,或者怼他时,才鲜活些。
言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以为自己裤|裆拉链没拉好,眼皮一垂,才反应过来穿的卫裤,哪有什么拉链。
那他的反应只可能是在嫌弃自己。
“这身不行吗?”她反问,“你至于这表情?”
说起来不关他的事,宴之峋回了句“可以很好随便你”后问:“去哪吃?”
言笑扫他眼,“你就跟在我身后。”
路上经过花鸟市场,宴之峋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言笑有预感地扭头,问他怎么不走了。
宴之峋:“等我几分钟。”
言笑顿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懒懒散散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宴之峋没来过这地方,从外面看都差不多,就随便进了家鸟店,老板殷勤地迎了上去,“需要什么?”
宴之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忘记问言笑死去的那只鸟是什么品种,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她拨去电话,听见门口的鹦鹉叫了声:“傻逼!”
老板眼刀子扫过去,“二货,闭嘴。”
随即冲宴之峋咧嘴笑,“就一只傻鸟,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一天能蹦出好几个傻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