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童话(106)
作者:姜厌辞
写作确实是有套路和模版的,不然现在网文市场上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流水线作品,以及“代笔”这种衍生行业。
言笑并不蔑视代笔,但不意味着她会使用。
意识到对面隔着电话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直接开摆不装了,神色阴冷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上战场冲锋陷阵,语气还是有点刻意,装出为难的样子,“找代笔不太好吧。”
主编听出她的意思,“没什么不体面的……您是不知道,现在很多有名的网络作家都会用到代笔,比如那……”
说实话,主编对言笑是不太满意的。
虽说星昭这几年一直打着挖掘、培养优秀人才的旗号,表面上赚足了口碑,实际上干的还是资本敛财的勾当,从他进入公司那天起,灌输进他脑袋里的只有一个理念:一切以公司利益为先。
他当初是看中言笑的发展潜力,相信她能给公司带来实质效益,才会同意李芮彤的提议,他没有看错,但他也低估了她的骨气,在网文同质化日趋严重的情况下,她非要独辟蹊径,走上一条困难百倍的路,就为了彰显自己在收获名利后不值钱的清高。
“晏老师,我其实能理解您的,真的,但有一说一——”
他语气一个大拐弯,“您现在想要清高、想要与众不同,可要是得到了这两样呢,没准你就会回过头想要回名利钱财了,人的欲望嘛,都是无穷无尽的,哪会轻易得到满足。”
紧接着他用了长达五分钟时间同言笑分析目前网文市场的现状,三分道理,七分危言耸听,时不时拖长的调里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我是为了你好,你可别给我不识抬举”的居高临下感。
言笑也傲,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是他们脑子不清醒,当然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回过去“你们他妈有病吧”,毕竟她只是一个打工的,还是个签下二十年不平等卖身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给星昭带来源源不断利益的奴仆。
总而言之,一个身单力薄的平民百姓,得罪资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不想死,甚至想尽可能痛快地多活几年。
既然短期内她没有办法脱离星昭,她也不是星昭文化签下的第一个最为器重的作者,相信更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她就是要做无可取代的那一个,至少在星昭没倒闭之前。
言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很快调整好心态,先是对对方的体贴表示恨不得当面三跪六拜般的感激,然后再轻声细语地传递出自己的态度,“代笔就不用了,我不会休息太久的,我会尽早开始构思下一本题材人设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动笔。”
开的免提,边说边点进购票app,把一个月后飞往海南的两张度假机票都给退了。
主编这才软化了态度,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正经话题上了,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几句,结束通话。
嘟声传到耳边的下一秒,言笑表情急转直下的冷漠,还没彻底缓下来,李芮彤通知她明天晚上七点,星昭要在国金大厦举行年度总结大会。
用的通知,是因为星昭硬性规定签约作者都要到场,任何人都不能拒绝。
“今年为什么这么匆忙?”往年都是三月底举办的。
“领导的心思你别猜。”
“我知道了。”
李芮彤又说:“你别掐点回来,至少得提前半天吧,做做造型什么的。”
虽然通知下得急促,但能看出星昭很重视这次大会,还特地请了化妆师。
言笑原本打算几天后就离开桐楼,且这辈子不再回来,李芮彤这通电话让她改变了主意,索性趁这机会回了申城,行李不多,一半都是不要的,至于另一半,她找了物流。
她本来也想当面告诉宴之峋这事,但他在忙根本见不到,就想着发条消息留个言,谁知道因为低级错误,消息没发出去。
宴之峋原谅她了,谁让他最近活得不太值钱。
挂断电话后,一个抬眸,他注意到照片墙上靠近角落位置的一张照片,她笑容灿烂的像朵花,让人挪不开眼。
他清咳一声,故作平静地环视一周,扯走了照片藏进自己皮夹,顾不上收拾行李,开车去往申城。
周程修怕自己真成了毁人姻缘的搅屎棍,一阵忐忑后,又给宴之峋拨去电话,“需不需要我调查一下言笑去了哪?”
宴之峋说不用,“我们刚才联系上了,她是因为有事才离开的。”
他犹豫两秒,补充道:“所以她会离开,跟你没什么关系,至于我刚才对你说的,你通通忘了吧,抱歉。”
周程修沉默了,“你第一次跟我道歉,最后两个字,请你务必再说一遍。”
宴之峋最后确实吐出两个字,只不过是:“挂了。”
桐楼到申城,开车满打满算需要四五个钟头。
路上,宴之峋给自己做了迎接宴瑞林奚落的心理准备,也自认为准备得充分,可在见到宴瑞林鹰隼一般阴沉的目光后,他还是有些惶然,紧接着恨意和失望不受控地往外淌,尤其在宴瑞林不问缘由,直接给他降下乱搞关系的罪名后。
书房灯泡瓦数不算高,宴瑞林处理公务时会打开桌上的台灯,这会没开,昏黄的光线笼着每一张意味不明的脸。
宴之峋气极反笑,“乱搞男女关系的不一直是您吗?”
赵蓝心抢先出声呵斥,“阿峋,不要乱说话,快跟你爸道歉!”
“人小三都上门来找过几回了,还是不同的小三,证据摆在面前,我这算哪门子乱说话?”宴之峋看向赵蓝心,“妈,您要做的不是警告我别乱说话,而是提醒您丈夫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别在外头乱发情。”
宴瑞林面色阴狠,“你这畜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已经跪下去乞求您的原谅了。”
宴之峋知道自己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定,他插在口袋的手指甚至在发抖,但有些逞强还是得做。
“但我现在的脑子很清醒,对您,我什么都没做错,所以我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反倒是您,亏欠了我们这么多,不该说声对不起吗?”
赵蓝心想上前,将他拽离书房,奈何脚底像蘸上了502,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由着他一句有一句,反反复复踩在宴瑞林的高压线上。
极为罕见的,宴瑞林的暴虐还没发作,就好像将刚才那句无视了,自说自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让那个捞女和她的孩子滚远点,别来碍着我的眼,我也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
分手了,还肯生下孩子,能为了什么?
当然是来捞的,当初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不喜欢她,眼里藏着什么,不好说是不是算计,但也能证明这人不好拿捏掌控。
他厌恶一切有独立思想的人。
宴之峋脸色冷到能滴水,“别把她说得这么跌份,现在掉价的是您儿子,她不要的人也是您儿子,至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故意把话往夸张了说,“另外跟您说一句,这几天不管我怎么追求她、怎么哄她都没用,所以我打算改变一下策略,卖一下皮相,这也算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您送我的唯一一件称得上好的礼物了。
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声。
宴之峋一顿,掏出看,戒备状态瞬间消失,他也和变了个人一样,紧绷到锋利的轮廓松散下来,浑身透着难以言述的散漫劲,“您晚点再说教,我要先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