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濯雪(53)
作者:今稚
起初,林慧丽一直笑她得了相思病。
可晏启山明明每晚都打很久电话事无巨细地哄她……傅真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512这天下午,电视台突然插播新闻:四川发生7.8级地震,震中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
第38章
5月12号是周一, 但傅真请病假没去艺院上课。
她早上四点半发过去信息晏启山至今没回,电话也没人接。
联系他留守公司的心腹特助蒋捷,得到反馈说耀莱总裁办这边也联系不上他。
傅真心里惴惴然, 话里话外疑神疑鬼。
对方安慰她应该是山区信号不好,晏总看到未接来电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拨。
阿姨端来砂锅煲的黄芪党参山药鸽子汤, 劝她养好身体不要心急。
消炎药很犯困, 她确实没精力胡思乱想。
强撑着喝过汤后, 傅真昏昏沉沉的窝在沙发里, 百无聊赖地对着央八肥皂剧《冬日恋歌》发呆。
剧看不进去,满脑子只想着, 她和晏启山也算是在冬天里成为恋人吧。
今年国庆节节和元旦,一定要拉他去南怡岛拍两组同款胶片。
将来要是在一起,就把照片挂在床头。
如果分开了, 就用来膈应他老婆,让他永世不得安生——谁让他失联的。
望着崔智友裴勇俊拥吻的画面, 傅真恨恨地想, 男人就是靠不住,等他回来了,可得好好拷问。
沮丧、委屈、生气间, 电话突然响起。
但不是她期待的晏启山, 而是林慧丽, “晏启山人还在四川吗?”
林慧丽语气非常急迫, 傅真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林慧丽顿了下, 放缓语气, 小心翼翼地说,“四川地震了……”
傅真心脏狠狠皱缩起来, “你说什么?”
还没等林慧丽回答,电视机画面跳闸似的,直接从冬日恋歌变成了央1央13的并机直播。
“……今天下午14时28分4秒,我国四川发生7.8级地震,震中位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
阿坝?这不就是三哥去出差的地方吗?傅真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看了眼时间,15时20分。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不住。距离地震发生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她竟然毫无察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停地埋怨他、怀疑他。
傅真自责地想,她太任性了,像那种凌霄花。看似披云捧日,其实只会攀援。趋炎附势借他的高枝,仗着他纵容,还要嫌他对自己不够好。
电视台滚动播报最新灾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裹着尘埃的遗体,惊惶呼号的人们。
有个年轻的丈夫和父亲,背负着层层叠叠沉重的水泥楼板,清醒、顽强地求生,字字句句铿锵鲜活。
“我必须要坚强,为了每一个深爱我的人。”
“我的老婆叫……她家在……”
“这一辈子呢,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要我们两个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就行了。”
可许多人千辛万苦接力救援成功后,他却在直播镜头前,在漆黑的夜里,慢慢的没有了生息,再也没有醒来。
在记者的梗咽中,镜头被切换到广元,长征出发的地方。
那里有个鸳鸯池,池边挖出来一对新人,洁白的礼服和婚纱血迹斑斑,在废墟里最后一次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你手抓紧点……”
……
无数的人们和他们一样,把生的希望留给陌生的老人和孩童。
无数的人们也和他们一样,拼尽所有,还是没能敌得过地动山摇、世界坍塌的劫难。
那她的三哥呢?他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冻着?有没有怪她总是不懂事?
傅真不敢细想,木然地坐在地板上,流着泪一遍遍拨打晏启山的电话。
但每一遍都希望落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颐和公馆万籁俱寂,原来没有他的世界,是这么的冰冷。
望着漆黑的夜色,她终于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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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傅真不吃不喝彻夜未眠,整个人几乎虚脱,路都走不动。
但她还是起来认真地洗漱换衣,准备化妆照常开车去学校上课。
凌晨时,蒋特助换号打来电话,请她不要在人前流露情绪。
因为,“晏先生家庭情况复杂,若传出去他现在人在阿坝,不会有人希望他回来的。”
中国有句古话,富贵三代才懂吃穿,五代方知文章精华。五代之后,才能教养出真正的贵族。
晏家家史源远流长,太久远的不论,往近处说,做过晚清洋务大臣,隆裕下诏退位让贤后,应邀出任北洋教育部高官,同时经商、创办新式学堂,最后急流勇退,一面移居港岛,一面从国民政府弃暗投明……在那长达百年的动荡里,没有半步走错,可谓钟鸣鼎食,积代衣缨。
是以,人人都说像晏启山这样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身边最不缺人捧场。可实际上,那些浮华喧闹只是孤岛上空一响而散的烟花。
谚语不都讲,一个人一生中的福份和苦难是有定数的。但为什么,他的生命好像大火里的一块沉香?
傅真忍着悲伤,颤抖着往脸上滚了水煮蛋,敷了收敛的面膜,涂上平时不怎么用的遮瑕,化了个微醺的妆,简单盘起低发髻,穿一袭手工刺绣棉麻裙,脚蹬月白牡丹绸鞋,特意戴了他送的“大冰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祥和,得到满足。
临出门时,又把晏启山那件孔雀蓝丝绒大衣带出来摆副驾驶座上,假装他在旁边陪着她。
到了学校,北大好几处赈灾募捐箱。傅真随手塞了点现金,没有留名就仓促逃离现场。学生会的人以为她高风亮节,其实她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哭。
林慧丽在教室外叫住她,邀她同吃豆奶生煎包。和朋友呆着总比等会儿被其他男同学缠着要联系方式强。
她们寻了个隐秘的角落。林慧丽悄悄问,“你家那位是不是回来了?”
傅真一愣,缓缓点头。
林慧丽看她几眼,嘻嘻哈哈揶揄到:“我就知道,瞧你这样,是不是昨晚战况激烈做了太多次?悠着点啊,别做虚脱了。”
傅真心里在滴血,在下大雨,但脸上娇羞地笑着,仿佛昨晚他真的回来同她小别胜新婚了似的。
周二课很满,傅真不敢当着林慧丽的面不停地打电话寻人,浑浑噩噩了一整天,全靠休息时盖着他的大衣装睡捱过去。
林慧丽以为她是被晏启山折腾得精神不振,边替她打掩护,边偷偷笑他俩色中恶鬼不知节制,迟早搞出人命。
听到人命,傅真吓了一大跳,觉得十分不吉利,坚持要林慧丽呸呸呸“打破”。
好不容易上完课后,导师又布置了小组作业“用一种电影叙事学理论分析近几年某种类型的电影”。
她是组长,大概率这份“小组”作业只能她一个人做。只能先开会。
“大家都是为了考试不挂科吧?有人想拿奖学金吗?如果没有,那么我们的作业目标就定了……”
“……分工和上交期限就这样了。没有异议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配合,高效完成作业,我也会尽量少占用大家时间。有困难有问题我们及时群里沟通解决,保障最后组在一起顺利拿到60分。”
安排完小组作业,又激励了一番才结束。
一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傅真背着Lv Neverfull,抱着晏启山的大衣匆匆走出教学楼,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林慧丽追上来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