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濯雪(171)
作者:今稚
哈林区其实也并不都是□□和混混,也有不少贫穷而才华横溢的非洲裔艺术家住在这里。
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在这倾城倾国、如梦似幻的鹅毛大雪里,在远方长鸣的警笛声中,街边有老人拉响悠扬、凄美的小提琴,依稀能分辨出,是毕业生插曲《斯卡布罗集市》。
乐曲终了时,她看见前面很远的地方,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她惊喜地笑了一下,然后,枪声响起。宛若团圆喜庆的炮竹,在她身体里炸开。
她不想停在这里。她要到晏启山身边去。
周围一片混乱。
沈繁樱追了出来,神经质地大笑,“痛吗?我哥哥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痛的。”
其实沈从嘉,是被沈繁樱自己逼入死局的。
但傅真不想搭理她,只是努力屏住呼吸,忍着痛一步一个血印继续坚定地向前走。
“我劝你最好跪下给我道歉。”伴随着沈繁樱咒骂,枪声再次响起。但开枪的,是个混血大老黑,他们看起来是情侣。
傅真腿部中枪,痛得瑟瑟发抖,走不了路。
但她自有一股傲气,不肯跪,也不肯求饶,只是哭着喊哥哥:“说好了很快就来接我回家,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来见我?”
沈繁樱冷笑着,又开了一枪,“为什么?因为他不爱你,玩腻了。”
傅真扭头,平生第一次骂了脏话,“你放屁!你算什么东西,他爱不爱我,轮得到你来评价?”
几个大老黑州扛着枪,陆续聚拢过来。
其中一个,一边拉美模样的头儿,从背后揉着沈繁樱的胸,一边单手瞄准傅真:“不要浪费时间。说好的,我帮你解决她,你跟我们去墨西哥,陪我们睡觉,帮我们往中国运毒。”
沈繁樱嗤笑,“急什么。一下子死了多没意思,杀小鸡要慢慢杀,看够濒死挣扎才有趣。”
紧接着,枪声再次接连响起。
傅真流了太多血,雪地里,暗红色的玫瑰一路盛开。
红与白多么浓烈的对比,但她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视野里模糊一片。只能听到似乎又开来了一辆车,枪声响成一片。
场面彻底失控,原本还算淡定的人开始尖叫着四处逃窜。
混乱中,沈繁樱撇开其他人,追到傅真前面。
傅真紧握着系在手腕上的丝巾,告诉自己不害怕,奈何桥头等到一百岁,也还是能和他重逢。
“真真!”
然而,伴随着一连串急促的枪声,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响起魂牵梦绕的声音。
她看不见,伸手摸到熟悉的清俊脸庞。旋即泪如雨下,“哥哥?”
晏启山浑身是血,但依然温柔如常,将她护在怀里,“对不起,哥哥来迟了。”
傅真感觉到他正在慢慢地失去力气,终于害怕得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晏启山努力搂紧她,笑着安慰到:“别哭。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傅真躺在在他臂弯里,边哭,边摸索他的伤口,“那你呢?”
“我没事,”晏启山吐出一大口血,声音陡然间低了下去,“我爱你。你要好好过完这一生。”
“哥哥,你别吓我……”
傅真哭着试图抓住他的手。然而,他却再也没了回应……
第130章
寒冷的冬天, 国内网站满屏南北供暖话题,但最吸睛的却是一则转载自国外的社会花边新闻。
“平安夜当晚,纽约街头突发枪击案, 女子驾豪车含泪追爱遭昔日情敌伙同□□伏击,男子孤身持枪救美挡子弹, 怀抱爱人倒在血泊里。
据可靠消息来源, 该名女子与男子家世悬殊, 情路坎坷, 虽育有一女,仍未能长相厮守。
知情人称, 女子凭借此次恋情,大学刚毕业即成百亿富婆,移居曼岛带囡等团圆。不过事发前, 二人其实已经因故隔几条街分居数年未联络。
警方称,惨案的制造者已经当场饮弹。现场目击者透露, 女子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喊哥哥。男子样貌气质相当优越,伤重满地鲜血怀抱女子跪倒茫茫飞雪中,仍然渊渟岳峙、金昭玉粹, 气度涵养莫名透着“贵”, 出身绝对不一般。只可惜为爱送命, 魂断曼岛, 倒叫旁人看了出云散高唐、锦绣飞灰。”
伴随着轻缓柔曼的音乐, 电台主持对着稿件, 用探究、好奇的语气, 娓娓道来地讲述了这一则故事。
这世间本就是各自风花雪月,各自潮起潮落。再惊心动魄的一生, 也只是广袤的世界里,一则无足轻重的八卦谈资。
傅真木偶般静静地躺着。窗外漫天大雪周而复始。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
琳达端着浓白的鸡脚筒骨汤,殷勤地劝:“饿不饿?喝点骨头汤吧?您妹妹和母亲办好签证就来纽约。”
傅真置若罔闻,只是重复着那句:“三哥呢?”
琳达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这句话,她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相熟的,不熟的,人人有份。可先生他……
另一个机灵的,见状立刻接过话匣:“先生他希望您先好好保重自己。”
“哦对。先生他……”
傅真打断到:“他住哪层病房,叫清焰过去陪爸爸。”
琳达再次卡壳,斟酌好半晌,小心翼翼的说:“小姐被姑姑接回国见爷爷奶奶去了。”
傅真终于不再追问,沉默良久,忽然又说:“这里住着不舒服,我想回家。”
在VIP病房住了快两个月,确实可以回家休养。琳达点点头,趁机又劝,“我叫他们去办,您先喝点汤吧?”
傅真连汤带肉吃了一小碗,精神好了很多,眯了一会儿,突然坐起身,郑重其事地吩咐:“我不回西村,我要回三哥那儿。”
“搬回东河那边?”见她肯吃东西,又难得关心了一下女儿,琳达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您躺着好好休息,我亲自回去收拾东西。”
傅真看起来很平静,“把我和三哥的东西搬回去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您放心。”琳达听得懂,要搬回去的是和先生有关的东西。比如,先生送的戏服,写的婚书,爱喝的茶,以及先生那件和她形影不离的孔雀蓝丝绒大衣等等。
傅真点点头,表情柔和,“你们都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众人鱼贯离开,房间灯光也暗了下来。周遭寂静得仿佛能听见晏启山逐渐消逝在风雪里的声音:“我爱你,你要好好过完这一生。”
傅真无声地掩面痛哭,所以,哥哥是不会回来了吧?
结发共此生,合卺渡沧海。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那么少一分,少一秒,都不算一辈子啊。
她要追过去,把他找回来。
医生查房时听说她想回家休养,根据她的健康状况,提议再观察几天。大家原本担心她会闷闷不乐,茶饭不思,身体好不起来。但妹妹和妈妈来了后,傅真精神状况很好,吃得香睡得香,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再追问“哥哥呢”。
王文静女士见状放下心来,让琳达安排翻译带自己和宝珠出门领略美帝风土人情。傅真给了一张卡,让她们想买什么就刷,家做的都是病号餐,吃不习惯可以订餐厅叫司机送过去。
宝珠比较小心,观察她好几天,看她一直乐呵呵的情绪稳定,渐渐的忙于给朋友代购。
傅真喜静,楼上不能住其他人。楼下住的又都是家里的十几个工人。于是打发她俩去西村那边住几天。
西村对王文静女士傅宝珠来说熟门熟路,季庭宗也是老熟人,她俩难免要问:“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那个季先生?”